除去勉力出席大掌柜的葬礼,古海大部时间都是在贴蔑儿拜兴村子里度过的。养病的生活寂寥而无聊,让古海难受。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难受感觉,心老是悬着,睡觉也不安稳。为了给古海解闷,弟兄们差不多每天都要聚到他的屋子里玩耍、喝酒。但是不管是打牌也好玩骰子也好,古海都显得心不在焉。所以每次赌博古海都是输。输也没什么感觉。
古海在焦躁不安中苦挨着时日,时时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大掌柜的猝然去世给本来安排得好好的命运轨迹笼罩上了一层阴影,未来的前景变得模糊了。忐忑之中一个月过去了。
“看你那煎熬样子。”胡德全直接问古海,“你还在想着大盛魁的事情吧。”
古海不说话。
“别不说话呀!和弟兄们说说话也好解心烦嘛。”
“就是。”
“大盛魁也是的,太不仗义,用过人就忘了,就丢一边了。”
“九哥你怕什么?你有一千多峰骆驼呢,少说也有万两银子!吃不完的。”
“骆驼不算什么,”胡德全说,“二斗子你还算个领房人,你难道不知道海掌柜手里最值钱的不是骆驼,是毛尔古沁的秘密!”
刁三万说:“是哩,伊万张口出十万两银子要买海掌柜手里的秘密。”
……
“闭嘴!”
古海一伸手把纸牌全都划拉乱了。
这些整天跟古海在一起的驼帮弟兄才惊骇地发现,古海的脸色铁青,目光凶狠,整个人让人觉得陌生。
“这是不让人说话啊……”
刁三万嘟囔着率先下炕,趿拉着鞋子离开了古海的屋子。其余的人也不敢再言声,一个跟一个走出了古海家。
等到扔掉拐杖古海发现自己走路一瘸一瘸的。二斗子第一个喊出来:“九哥,你这不成了瘸子了吗!”
“咋回事啊?”
“还能是咋回事,是接骨匠把腿接歪了呗!”
“什么接骨匠,就是胡德全!“
古海接受不了了,越看自己越别扭。找了几个接骨匠都摇头说没办法:“你的骨头已经长成了,木已成舟!”
“你认了吧。”
“你说得轻巧!我,从此以后就是一个瘸子了?”
“这话还用说吗?”
……
只是过了三天,古海就打定主意了。他下决心要把腿伤彻底治好!为什么?是在马桥上亮马的时候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他不是爱马的人吗,再忙再累再穷也忘不了到马桥上看马。遇到有好马爱不释手。这是爱马人的通病,谁也改变不了,玩马圈子里的人像沙王兄妹、像裕瑞将军、马五爷、俄罗斯商人米契柯、伊万……都是这种癖性。这一日,古海在马桥上看到一匹黑枣骝,皮毛那个油光水亮!腰身那个舒展得体,走起来步式那个潇洒大方,看得古海痴迷了。连吃饭都忘记了,一直在欣赏等待着,直到中午了才轮到他骑上马背试一下。谁知道,一不小心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当场就决定请洋医生为自己看腿。
两天后,一辆漂亮的四轮马拉轿车开进了贴蔑儿拜兴村。轿车摇摇晃晃在古海家的院子门前停下。先从车厢内下来的是人们熟悉的邝振海。他跳下车,转身把手伸向车厢,一只白皙的手抓住邝振海的手,小心翼翼地踩着车倌支好的凳子下来了。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高个子男子,脸和手一样的白皙,文质彬彬,邝振海跟那个男子一起走进了古海的院子。教会的牧师兼医生名字叫维特。他就是邝振海为古海请来的德国医生。等到德国医生为古海诊完了病,摇头:“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