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晓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都说这首诗意境极好,围炉对酒,促膝夜谈,淡淡酒香,微微暖意,白乐天信手拈来,遂成妙章。因这首邀友诗而闻名的“红泥小火炉”其实是一种茶具,俗称“炭炉”或“茶炉仔”,是功夫茶具中的一宝,专门用来煮茶,也可以温酒。
冬日的黄昏,天色倏忽就跌下来。欲雪的天气更加衬得暮色深沉。若真落了清雪,莹莹雪光反而映得天有点亮了似的。这是我年少时最熟悉的场景。
有些人或事或许不知因何结缘。茶乃南方之佳木,雪是北国的精灵,但煮雪烹茶向来被古人视为雅事。白雪红梅琉璃世界,檐下鬼脸青的花瓮,纤纤素手捧来绿玉斗,人是妙人,茶属上品,水是梅雪,器尽奇珍。《红楼梦》里的精妙文字,谁不记得?
我生在冰雕雪砌的北方,却也爱茶。虽然不曾效仿妙玉煮雪,最喜欢的事,便是在火炉上用铜壶滚滚地烧一壶水,木柴在炉膛里噼啪作响,水快沸的时候,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迎面而来,壶盖欢快地吱吱蹦跳。窗外大片雪花簌簌有声,长尾巴喜鹊在窗下悠闲踱步,雪地上留下细小爪痕。
天地瞬间苍茫,一片静谧。一杯香茗握在指间,茶香弥漫,暖了心怀。
还有一种茶,对我来说茶香里萦绕着乡愁,那就是奶茶。茶用大锅煮沸,茶汤鲜亮剔透,掺入雪白的奶子,颜色就变得浓郁浑厚,味道醇香沁人,还可以根据个人口味加把细盐或者一块酥油,喝时多用大碗,是地地道道的牛饮,那是草原特有的剽悍豪迈。
北方的冬天,料峭的寒风力道遒劲。每到冬天,皮肤就粗糙晦暗,干涩涩地失了水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不但足以驱寒,而且牛奶滋润养颜,常喝皮肤细腻润泽。奶茶是用红茶熬煮的,冬天喝茶以红茶为上品,红茶甘温,生热暖腹去腻行气血,尤其适合女子。常饮奶茶,活脱脱生出一个茶香美人。
奶茶为我启了蒙,循着这缕茶香,就痴迷进了茶的世界。
爱茶爱了那么多年,不知自己对此中真谛是否领悟一二。去年秋天,独自出门旅行。凡尘琐事簇拥推挤,千年古镇的明月清风未能抚慰心里的烦乱。中秋节的下午,信步走进一家茶楼。茶楼不起眼,除了门口有几枝翠竹,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一位身穿墨绿旗袍的女子走来为我冲茶。她含笑请我坐下,杯托、茶匙、茶罐、茶壶、茶巾……杯杯盏盏码在方形茶盘中,温杯烫盏置茶,一招一式笃定从容,我凝神跟随,到凤凰三点头的时候,一颗心已经完全静了下来。
告别的时候,我想在她店里买点什么。她似乎看透我心事,为我推荐一只茶宠。可爱至极的紫砂小脚丫,脚丫上有一只蜘蛛。谐音“蜘”“足”,取知足常乐之意。
她告诉我,耐心以茶水滋养,假以时日必定温润可人。
写到这里,起身泡一杯茶,叶芽伸展,一旗一枪。茶是甘美的,也是清寂的。饮下的是茶香,也是这一刻的心情。
十四岁那年,给自己起的第一个“笔名”,叫做绿茗。现在想起,不禁失笑。年少的时候,大概喜欢附一份风雅。其实喝茶是很单纯的事情,惟一要的,便是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