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叼着香烟,对李德明说:“我算了一下,如果都坐在里面,每节车厢大概可以装五十来个人,一列火车有20节车厢,二五一十,妈哟,硬是可以装得下一个多团。”
“未必然老子还在哄你嗦(嗦——吗)?”李德明笑着骂了他一句,说实话,他以前坐的火车是客车,可不是现在看到的“闷罐车”,对此,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此时,他唯一想着的,却是什么时候出发去西安换装,换装备。
第二天,他们就坐上了火车,往北开去。尽管一节车厢挤了太多的士兵,几乎没法坐下,更不用说躺下了,但一路上士兵们寻找着一切机会看车厢外的风景,飞驰的景观,以及火车巨大的汽笛声让他们激动不已。
过了一个晚上,火车终于停靠在一个大站上。看过站台边的路牌,李德明知道西安总算是到了,心里面开始盘算给自己找一件什么样的武器,以及带着所有的弟兄们穿上新衣去照像馆照一张像。
几十个日日夜夜的长途跋涉,部队没有一个人掉队,这让所有的川军官兵得意不已。不过眼看大战在即,全排近三十个同伴,谁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会活下来。在一起拍个照,也算是自己和他们留下的最后形象吧。
打开车门跳下火车,李德明惊讶地发现其他车厢的门并没有全部打开。一个戴着值星官标志的人跑过来,严厉警告他们不准乱跑,就在这里等候命令。
“怎么回事?不是说在西安换装吗?”李德明惊讶地反问了一句。那个值星官说他不知道换装的事,只是传达命令。
李德明满肚子的困惑,却不敢违抗命令。原先的一切打算都破灭了。看样子停车的时间很短,他不顾形象地学着其他人,解开裤子对着车厢交水费。
交完水费,连一根烟还没抽完,李德明就看见舅舅和另外几个大官都黑着脸,大步走进站台上了车。一个值星官随即向这边跑过来。他知道火车马上就要开了,赶紧招呼自己的人上了火车。
一声汽笛,火车又慢慢地开动了。车上的人也沉默了,再也没有人想到去看风景。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这一群从四川靠着一双脚赶过来抗日的队伍,让蒋委员长耍了,被丢了死耗子(丢了死耗子——答应的事没有兑现)。他们,这一群军人,就要靠现在身上穿着的单衣和草鞋,在北方寒冷的秋季和初冬的道路上奔向抗日的战场,就要凭着自己手里不过比烧火棍稍微好一点的“老套筒”去和武装到牙齿的日军战斗了。
泪水涌上李德明的眼眶,他同时也愤怒着。这哪里是去打仗,这分明是去送死!孙和一路上还就这一次说对了,蒋介石还真他妈的是个铁公鸡。不,不仅是铁公鸡,还是一个魔鬼,在他眼里,川军的命难道一点也不值钱吗?
车厢里沉闷的气氛,让李德明愈发烦躁,他挤到连长付安民身边,低声说:“连长,要赶紧想办法,不然士气没有了,这仗也没法打了。”
付安民也正为这件事担心。虽然心里和李德明一样,把蒋介石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可他身为一个军事主官,可不能流露一点失败的情绪。听李德明这么一说,他随口问:“你有什么办法?”
李德明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领着我们唱歌吧。歌以咏志。”
唱歌?付安民眼睛一亮,随即黯了下去。在行军的路上,部队就一直在唱那些抗日歌曲,可是现在一腔报国热血被人当作狗屎,唱歌有用吗?
付安民抬眼看见李德明认真的眼睛,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提声喊道:“兄弟们,这是爪子啦(爪子啦——怎么啦)?大家都听我说,或许前方战事紧张,上面为了抓紧时间让我们到前面再换装备也是可能的。一个二个都陆眉陆眼的(陆眉陆眼——垂头丧气,没有精神),像个鸡巴玩意儿。
“兄弟们,我们是川军,我们是出来杀敌报国的。这个样子还没有看到日本人,就挂了,还打个的仗。来,我们来一起唱歌。大家跟到我,预备……”
付安民大声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一开始只有李德明跟着他唱,但是两句以后,随着越来越多士兵的加入,最终整个车厢都在唱。
“我们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
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唱了一遍又一遍,唱得大家伙眼泪长流,仿佛心里的委屈随着歌声飘逝在田野上,留下的,只有对侵略者无比的仇恨。
唱了几十遍,歌声终于小了,安静了。可是紧跟着从外面也传来一阵歌声。这是其他车厢的弟兄在唱歌!
“兄弟们,我们川军为什么出川?就是为了打击侵略者!我们都是四川的好男儿,有什么困难可以吓倒我们?”李德明忍不住大声喊:“我这里给大家背一首古诗,是古代秦朝的军队出征时的诗,我觉得它完全就是描写我们这些川军的。”
这个时候,付安民和另一个排长一边一下,把李德明架了起来,让满车厢的士兵都看得见他,听得见他的背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