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无以言退:生意做塌了》10(3)

走西口 作者:邓九刚


“玉莲,你想法给哥烙点干粮,千万别让娘知道……”玉莲眼里含着泪,望着太春点点头。太春娘正在院子里喂猪喂鸡,玉莲胳膊上挎着小筐走进来喊道:“娘!”太春娘嗔道:“咋洗这半天?大早起水凉。”玉莲不语,提起衣裳来哗哗地使劲抖着,晾在绳子上。太春娘:“面也磨了,米也碾了,屋子也收拾了,娘再铰对喜字,全齐了,就等着太春来家了!” 玉莲故作轻松地道:“急啥呢,不过是捎来封信,等他回来,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呢……”太春娘:“看你!咋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呢!”玉莲的眼泪滚下来,她赶紧用手抹了去。太春娘抬起头,“玉莲,你咋了?”玉莲哗哗地抖着衣裳,故作笑脸,“不咋,衣裳上的水溅脸上了……娘,昨儿个黑夜我做了个梦,梦见几只燕子在咱家房檐上做窝,撵都撵不走。” “好梦!玉莲,说不定太春这一两日就要到家了!” “娘……娘,你歇着,我去做晌午饭。”

太春娘看看太阳,“急啥,还早哩!”

玉米地里,玉莲坐在太春对面,望着太春在狼吞虎咽地吃干粮。他俩中间搁着水罐和一个小筐,小筐上苫着手巾。太春把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嘴里,又捧着水罐喝了几口水,“啊,吃饱了,还是家乡的饭食香啊!”玉莲默默地拿出一块包袱皮,把筐里的干粮一一放在里面;又拿过身旁的一个布包,里面是一身衣裳和两双鞋;玉莲拿过太春的那个包袱,打开来——是那些账本。

玉莲把干粮、衣裳和账本都包在一个包袱里,“哥,你一定要走?”“一定要走。”“那好,俺跟你一起走!”“好我的玉莲,远天远地的,你当是耍哩!”“我不怕。”“玉莲,不是哥不想领你,实在是哥不能领你走呀!再说,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娘咋办?”玉莲一下哭了,“俺都眼巴巴地等了你三年了,你莫非还要俺等你一辈子?”“只要挣了钱哥就回来接你。”一听这话,玉莲知道是拦不住太春了,她从身上摸出把梳子,“哥,俺给你梳梳头吧。” 太春背转身去,眼睛湿润了。玉莲解开太春的辫子一下一下地梳着,泪流满面。玉莲把太春的头发顺溜溜地梳好,又仔仔细细地编好辫子,扎上辫绳……

玉莲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抱住太春,脸贴在太春的背上,一任泪水涌流。太春猛地转过身来,把玉莲搂在怀里,亲吻着……太春无限温存地说:“玉莲,天不早了,哥该走了。”玉莲从地上拾起包袱,给太春斜背在身上。太春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串俄国串珠放在玉莲手中,“这个你留着,好歹是个念想。” 太春头也不回,甩开两条腿,自顾在前面走着,眼泪却不由分说纷纷落了下来。忽然,玉莲在后面哀声叫道:“太春哥——”玉莲忍着眼中泪,不让它掉下来。太春挥挥手,“玉莲,你回哇!”玉莲泣不成声……山坡上,放羊的汉子高一声低一声地吼着:

哥哥你走西口,

小妹妹我实难留;

手拉着哥哥的手,

送你送到村西口。

……

太春的身影在玉莲朦胧的泪眼中越来越远了。油灯下,玉莲在纳鞋底,哧啦哧啦地扯着麻绳。灶火上的大锅里热气腾腾的,太春娘攥着一把铜勺在搅糨糊。糨糊打好了,太春娘端着盛糨糊的瓦盆来到炕上;炕上早就搁好了一块案板,案板上铺着一层破布。太春娘把糨糊均匀地抹在一块破布上,然后一层破布一层糨糊地打着衬子。多少辈子了,庄户人家的女人们就是这样打着衬子,给男人和娃娃们做鞋。

太春娘想象着说:“这会儿啊,我儿在归化说不定早做上了掌柜子,穿绸挂缎抽水烟,出来进去有小伙计左右前后给伺候着。这都几年了么,他在归化也该打出一个天地来了。你说是不是,玉莲?”

玉莲:“谁说不是来,只不过是归化离咱这儿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传不回信来。” 太春娘兴致勃勃地往破布上刷着糨糊唱起来:

骑白马挎烟枪,

风风光光返故乡。

街坊四邻来贺喜,

四色水礼送八方……

玉莲苦笑着说:“娘唱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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