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校长的讲话让在座的学子们陷入了沉思，虽然这些话已经重复了很多年，但依然起到了鼓舞人心的效果，大家对未来充满了畅想。现场一片安静。直到主持人宣布颁发毕业证书，学生们才又骚动起来，排队缓缓向主席台走去，步子频率出奇地整齐、有序，如同肉联厂里等待被盖上“合格肉”标签的猪牛羊。

第一名男生走到主席台前，向身着红色博士学位服的刘校长低下头。校长伸手将他帽子上的流苏从左边撩到右边，象征他已经完成了接受学位的仪式。校长又从礼仪小姐手中的盘子里拿出一本红色毕业证和一本蓝色学位证，双手交给毕业生。

虽然学校在发布《毕业典礼通知》时明确要求不准家长现场拍照，学校专门聘请了摄影师，但第一名男生的亲友仍然一个箭步蹿过来抢拍下这交接的镜头。一时间，礼堂里灯光闪烁，主席台附近人头涌动，几个身强力壮的男老师伸着胳膊将“记者”们推向门口。许好好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父母的身影，心里一片黯然。

轮到她上台受礼了，许好好毕恭毕敬地走到台上，低下头，瞥见了校长博士服衣袖里露出发黄的白衬衫。想起有一次去导师家里吃饭，刘校长正在厨房洗菜，身上套着一件开线的旧毛衣。看到好好惊奇的表情，朱荔一边脱鞋一边煞有介事地说：“你们刘老师总是不注意个人形象，说了几次带他到丹尼斯买件羊毛衫，他总抽不出时间。”朱荔喜欢在别人面前称呼自己丈夫“刘老师”以显示他们之间的亲昵。许好好只能尴尬地笑笑。

烫金的毕业证学位证拿在手里，看着那几个大字，好好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回想起来，这三年过得有苦有甜，入学时的兴奋、完成学业和课题研究的辛苦、抓住任何机会拿到奖状的喜悦、对导师的左右逢源的复杂心情……不，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三天后的试讲才是最关键的。她扭头偷偷看了一眼朱荔，导师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喜悦，眼里都是丈夫沉着稳健的举手投足。好好只得随着队伍缓缓流动，与朱荔的距离越来越远。

毕业典礼后是拍毕业照。

深蓝色的人潮涌向主楼前等待摄像师调整焦距，彼此围成了好几个小“团伙”唧唧喳喳个不停，似乎要把三年间未说的话说尽。好好和雪儿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从“有没有出国留学打算”一直跑题到“LV的花色起初都是纹在活牛身上”，于雷见插不上话，就跑到一边同别的同学谈理想谈事业去了。

好好趁着这空当，悄悄问雪儿：“白博士今天怎么没来？”雪儿皱眉，说：“别提他，不来正好，烦死人了都！”

“有什么不好的，海外回来的物理学博士，英俊潇洒，前途辉煌！”

“前途辉煌又怎么样，我就看不惯他慢条斯理的样儿，整个未老先衰，老弄出一副出师未捷壮志未酬的模样，太假了。”雪儿瞟了不远处的于雷一眼。“别提了，早上出门老佛爷还跟我念叨白博士怎么怎么样，让我想清楚了，说白博士跟于雷不在一个档次，于雷他爸妈就是个工厂的小工人，家底儿太薄……说女人要是嫁错了老公，任凭什么学历、家庭背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真拿老佛爷没办法，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都快被她念的经烦死了。”

“行了吧雪儿，这是你妈关心你，老人家都那样想，听不听在你。”好好劝她。

“我知道……”雪儿甩甩头，“对了，肖淑芬哪去了，刚才领毕业证时她怎么像丢了魂儿似的，也不行礼，拿了证就走了？”好好想起昨晚那场“火灾”，“她这几天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雪儿，以雪儿的个性势必要火急火燎搞得人尽皆知的。

好好还没决定说不说，人群中突然发生了变化，平静的学位服海洋涌起波澜。惊叫声从主楼附近传来，逐渐增多，会聚成巨大的声浪，逐渐淹没了整个广场。有人开始往主楼的方向快步跑，不知情的人也跟着跑，越聚越多，都仰着头不住地指指点点。

好好被人群涌向前方，禁不住抬起头——主楼十层楼顶站立着一个长发女生，双手张开，身上的学位服被风鼓成一张帆。她的脚尖半露在楼顶边缘，身体摇摇欲坠，风再大一点简直就可以把她吹到楼下，然后粉身碎骨、血流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