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达轻蔑地说:“他们俩不是我的朋友,除了杀人在一起杀,许多事儿都是肖远方的主意,他忏悔什么?”显然,他对肖远方最后关头的表现不满意,甚至憎恨。显然他知道肖远方在狱中写忏悔笔记的事。“这是你们破案快,不然我会把我认为该杀的人都收拾掉,决不手软!”他脸上的横肉抽动着,咬牙切齿。那些话,是说给肖远方和石寒秋听的。
肖远方倒是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从你们抓住我的那天起,我的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我之所以写下反映我人生轨迹的文字,是因为我内心还残留着那点儿人性。良知告诉我,应该给社会留下点儿值得参考的东西。我已经把我的、我们哥几个的思想动态和如何走向歧途的过程都记录得非常真实,我希望给予人们警示。”他望了眼前面的曹志达,轻蔑地说:“刚跟曹志达接触的时候我管他叫大哥,在后来接触的过程中,他逐渐把他的阴暗面显现了出来,我改成叫他大个。在我们被抓之前,曹志达为了保存自己,想杀人灭口。他让我杀石寒秋,我没有动手。那个时候,如果我把老三杀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已经警觉。”他的声音沙哑,“我对不起家人,我就希望以我的死来洗刷给家人带来的耻辱。给社会带来的伤害,要用血的代价来偿还!我没有给家人写信,也没有遗书。父亲见到这些东西会增加痛苦,会长久地痛苦。对于被处以极刑,我早有心理准备,如果不死,我的心理压力也难以承受,我愿意以血谢罪!”
“石寒秋,你呢?”毛东健问。
石寒秋惨白着脸,停下了脚步:“说啥?没啥可说的!我走过的路,后悔也没有用,我认命!我这个人对亲人和朋友相当好,讲义气。有的事我不愿意做,但是哥们儿一场,赶上了,我还能不动手?我这个人就是讲义气,义气型的,最后也死在义气上。”也许是他知道记者们想听到他说什么,忽然来了逆反心理:“如果有来生,我还要报复,我要杀贪官污吏!”声音尖细,滑稽可笑。最后关头,他倒是也标了新立了异。
我说:“可是你杀的都是平民百姓啊!”
“我、我对不起他们了!”石寒秋喊着快步追向同伴。可能是看在毛东健的面子上,他的停顿被宽容。
当枪举起的时候,我转身面对了人群,越过人群,我仰望阴霾的天空。忽然我听到声嘶力竭的喊声:“云啊,我找你去了!”枪声并不清脆,枪声也湿漉漉的。那呼喊,由石寒秋发出,喊得我心中一悸。石寒秋,曾经的文学青年,曾经的《槐河文学》的编辑。
“毛队,我们走吧。”我说。
我让毛东健上了我的沙漠风暴,他坐在了副驾驶的座位。
“等人群散一散我们再走吧。”我说着递给了他一支香烟。“剩下的,就是肖远方的狱中笔记了,尽快给我弄出复印件来。”
“肖远方,可惜了。”毛东健喟然,望向行刑的方向。
“是。”我应着。
当然我也想到了曹志达,我不知道新闻中会不会提到他曾经是金牛市的十大青年企业家之一;更想到肖远方,曾经的好学生,曾梦想着成为画家,他们怎么就非得要做恶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