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给内衣取名貂蝉,内裤取名西施,本来我觉得玉环比貂蝉更适合,她们集体说我恶心,只好作罢。
记得本科我们宿舍在一楼,后面有条河,河把学校文科区和理工区分开,河边是滨河公园,立着子产治郑的牌坊,我们和公园之间只隔着一个可以晒被子和放自行车的走廊,公园和我们文科区共用一道墙,墙上爬满藤蔓植物,但并不是爬山虎。向南的宿舍都像我们这样把内衣挂在窗户上,迎着大好太阳,花枝招展成一片。然而内衣裤时常丢失,校方怎样打击都没用。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自认倒霉,再买了事。有趣的是,丢失的都是好看的,甚至是全新的第一次刚过水的,所以我一直并不敌视猥琐男,也许猥琐女?不大可能吧。也许猥琐男对美的追求和对内衣的品位不知道比我们高多少个档次。中国古代内衣较早的称谓是“亵衣”。“亵”意为“轻薄、不庄重”,猥琐男有这种心态有什么奇怪呢?
对内衣的重视是一个女性时尚道路的重要拐点。
从妈妈给买内衣到自己买,从胡乱买到越来越贵,到对不同的品牌形成自己的认识。我第一个Bra已经不记得是什么牌子了,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品牌概念,但10多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它的样子,粉色、上面绣满花纹,是最普通的样子。第二个、第三个……再也记不得了。
我的第一套专柜内衣是美思,至今并未扔掉。来自学校南门的小店,打了很便宜的折扣,一套好像不到一百。当时是和另外一个同学买的一模一样的,试穿了后才知道貂蝉竟然是这样试穿和那样洗涤,对那个美女店主佩服不已。她的店里一面是这个品牌的内衣,一面是非常廉价的内衣,她根据不同学生的经济能力和性格推荐便宜或稍贵的内衣,耐心地教育我们要如何前倾、拨肉、调整肩带,如何洗涤后晾晒,如何存放可保持不变形。想想那样大的一个学校的南区,几乎所有女生都在那里买过内衣,而她又如何启蒙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那套内衣是紫色蕾丝的,我并不爱紫色,但真的型很好,又不贵,加上和姐妹买一样的总是很有趣,我挺喜欢,穿了它挺长时间。自从开了头后,我爱好买内衣了,很快越买越多,派上用场的时候并不多。它竟然陪伴了我好多年,虽然大部分时间它都躺在收纳盒里,也显得有些旧了,但它竟然一点都没有变形,再说即使变形,我哪能扔掉它呢。
后来的就无甚稀罕了,无非安莉芳、黛安芬、爱慕、曼妮芬、华歌尔、古今、欧迪芬、68、BodyPops……从开始的粉色、白色到后来的红色、彩色,到现在以黑色为主;有昂贵的黛安芬某某系列,有折扣后很便宜的少女款;有舒服的不舒服的;有一开始不是很习惯,后来越来越舒服的;有一开始不错,后来感觉越来越不舒服的。买内衣是件辛苦却简单的事情,根本不必说什么,只要看了款式,你只需要试一下,你自己的身体会立即打出明显的分数。让你连犹豫下的必要都没有。
可是就是因为要试,常常累出一身汗。
许多我们现在常穿的内衣竟然都是国外的,不管国内国外,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发现一个让人放心到可以不去试穿的内衣品牌。那些大肆投放广告并不乏口碑的某品牌某系列,也许在你穿上身的那一刻大失所望,那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却有可能让你在狭小的试衣间里爱上自己的身体。这甚至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并不觉得在内衣这个问题上,越贵的科技含量就越高,就会越好,你只能不辞辛苦试穿一下,让自己的身体给出答案。
《绝世好Bra》是一部让人印象深刻的电影。它讲“最好的Bra仿佛男人从身后轻轻托起”的时候我才十几岁,穿着我一二十块钱的貂蝉,并不能感觉到什么特别的深意。而后来,我买了越来越贵的内衣,并越来越靠近可怕的30岁时,我才明白,无论是真丝、纯棉、涤纶、氨纶、莱卡、气垫、特殊油脂填充物、半凝固的液体,对于那样的“最好的Bra”都远远不够,那样的高度,类似于历史进程中的“共产国”,实在是至少短短几十年内都很难达标的。
很多女孩都是在有了男朋友后开始变身内衣狂人的,其实应该越早越好。就像男人能欣赏的美女都不是最难得的女人一样,体现人体美或者展示诱惑只是内衣的附加功能,内衣最本质的功能还是让我们生活得更好。
我得承认,对于A杯的瘦人而言,不穿内衣并没有太多下垂的担忧,感觉要更舒服,我也大可以支持国外的“烧毁内衣”女权运动一把。但对大多数人来讲,穿内衣对自己是负责任的表现。
我们总有一天会眼角下垂、眼皮变松、眼袋的大小超过眼睛、皮肤松弛、胸部下垂,为什么不以健康的方式努力生活,延缓衰老呢?毕竟50岁下垂和30岁下垂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据说国外的内衣产生于某上流女士让女佣用两块手帕缝制的私密品,后来某公司购买了她的专利,开始大规模流行。翻看内衣的演变史,你会觉得很有意思,从女权到女奴的转变,内衣到底带给了我们什么,又夺走了什么?在一留一去中,它又怎样改变了我们的生活?在麦当娜时代,圆锥胸罩让她成名,即使在大家见什么怪都不怪的现在,蔡依林的充气胸衣造型和陶子的喷奶造型还能占据八卦头条。
在西方,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追求细腰,用鲸鱼骨来束腰,母亲和女佣拼命拉紧绳索,女主人公的腰又收缩了一点点,同时发出可怕的喊叫。贝嫂曾穿过一件中国风的白底蓝花的鱼尾晚礼服,她不停地告诉女裁缝,紧一点儿再收紧一点儿,那个女裁缝用意大利口音的英语说,再紧一点儿,维多利亚,你就坐都坐不下了。贝嫂说,没关系,我尽量站着,要是必须坐下,我就到别的地方去。请再紧点儿!最后她心满意足地挺着她还没有做缩胸手术的胸、扭着优雅的楚腰、拖着无限长的裙摆,完美地在草地上缓缓地走,完美地阐释了设计师罗伯特·卡瓦夏的初衷--就像一个优雅细长的青花瓷瓶。
我们不知道贝嫂是否使用了束身内衣,但对自己心狠手辣如她想必是不会排斥的。其实所有的内衣都企图塑造一种理想的女性曲线,这也就是DiorNewLook的主张:前凸后翘、蜂腰。
总觉得束身内衣是内衣的一种最极端的表现形式,无论什么样的身材,只要你能把自己塞进去,然后就能钻进你想进去的衣服里。在饱受大S和叶念琛三部曲里吴佩慈的毒害后,我在一个内衣疯狂特价的三八节,买了一件A70的粉红底黑点、黑色蕾丝的束身内衣。这个号称是取自某种高科技成分的面料摸着确实比别的束身内衣滑腻了不少,我想象着穿上它后芭比一样的身材,在买的时候并没有犹豫,也没有试。回来就发现酿成了大错,这种内衣显然靠一人之力是无法消费的,初穿的人就算对着镜子两只手臂都累到酸痛,也只能等他人的帮助搭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搭扣,于是腰腹立即感觉像围了个铁盔甲,动弹不得,似乎像背背佳一样,连坐下来都不是那么容易,弯腰、驼背更是不可能,呼吸也毫无疑问受到了影响。但确实瘦了,腰是盈盈一握,小腹是一片平坦,胸也确实改善了许多。
穿上这种内衣稍微动一下都能感到腰间的长条在限制,连呼吸都不顺畅,更别提吃饭了。对于瘦人来讲尚且如此,如果是丰满点儿的,那改善的程度和受苦的程度都要大大提高了。不知道如果天天穿着是否就能减轻痛苦,改善体形?至于大S天天穿着睡觉之类的建议,更属于无稽之谈了。
这种内衣与小礼服是很相宜的,适合缓慢地走几步,微微舔一舔酒、吃一两口菜叶子和切好的水果块儿。
但身为小民的我从此对束身内衣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无论如何,那些华丽丽的宫廷感内衣、那些骗死人不偿命的电视广告,给身体带来的不是自由和健康。而违背了这两点的服装,都注定是饮鸩止渴的。大多数的日子里,对于这种唤起失败感和紧张的东西,即使再贵、再美,我都提不起兴趣来。但有时,穿上这种盔甲产生的高贵、性感,让你感觉自己是有了脚的人鱼,在岸上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苦,痛苦上开出优雅的花来。
美少女战士、芭比长得没什么,可要命的是她们都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胸、和身材严重不成比例的长腿。虽然每年的潮流都是有高人幕后狂推,虽然从最顶尖的时尚从业人士到底层百姓都在推崇平胸、平凡的身高甚至肥模,可是,你知道的,当林志玲出现时,所有男人和女人都沦陷了。
人类,不仅仅是男性,对女性身体--不仅仅是乳房--的崇拜与禁忌、敬与怕、迷恋与诋毁,都写进光荣与耻辱的文明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