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谈了理性行为未必自利,更未必自私自利。但是这一节,我们进一步谈谈不该一律贬斥自利行为。
觉得自利行为一定要损害别人,这是一些对现代经济学无聊批评的实质内涵。居民想生活得好一些,企业想利润高一些,不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当然是理性行为。现代经济学正是在这种自利的假设之下,给我们展示发达市场经济的前景。如果你在伦理上还是接受不了希望自己好的理性行为,老是觉得必须依靠希望别人好社会才能发展得好一些,那么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现代经济学已经说明了“为自己”的社会会发展得很好,那么我们这个许多人还为别人着想的社会,理应发展得比经济学展示的前景更好。这样想,你会不会觉得舒服一些?
但是,完全不为自己着想就好吗?实在不见得。大家读过美国作家欧·亨利著名的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The Gift of the Magi),我这里给出它的一个版本:吉姆和德拉小两口很穷。吉姆有一只挂表,但是穷得买不起表链;德拉有一头金色的秀发,可穷得连梳子也买不起。圣诞节到了,吉姆送给德拉一个梳子,德拉送给吉姆一条表链。可是,德拉再也不需要梳子了,因为她卖了秀发为吉姆买回了表链;吉姆再也不需要表链了,因为他卖了挂表为德拉买了梳子。原来,吉姆是多么欣赏德拉的一头金色的秀发啊,德拉一向又是多么深情地看着吉姆注视着他母亲留给他的挂表啊。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这差不多就是周末节目情侣博弈中左下角的非理性结局,如果不是陪丽娟,大海没有道理去看芭蕾;如果不是陪大海,丽娟没有道理去看足球。他们都陷入非理性行为。
但是,我们可以专门建立一个模型来分析吉姆和德拉的圣诞礼物博弈:小两口往常过着平淡而心心相印的生活,各得1;如果吉姆把表卖了给德拉买梳子,吉姆得2,德拉得3;如果德拉剪去一头秀发换回表链给吉姆,德拉得2,吉姆得3。这些应该讲得过去,或者你把2和3对调也行。但是吉姆卖表买梳和德拉剪发换链同时发生,那么他们一定都非常非常伤心,伤心做了永远难以弥补的蠢事,各得 – 4。这不是我罚他们,是他们自己的心境。
有人喜欢悲剧美。笔者年过花甲,又因常为理性行为辩护遭误会,但是每当认真地想到《麦琪的礼物》这个故事,仍不免心里流泪,美不起来。只要不害人,真不该谴责为自己考虑。国人说的“保重身体,就是孝敬父母,就是珍重朋友”,还是很有道理的。一向以来,舆论宣扬许多不顾身体不顾家庭的无私奉献,在这些事迹背后和事迹以后,有不少叫人悲绝的不美的故事。社会恐怕很难因为这些事迹就真正增加整体的祥和与福利。你说是不是?
顺便说说,西风东渐,国人也开始讲究礼物要让人惊喜。《麦琪的礼物》告诉我们,惊喜是奢侈品,如果你还不富裕,你享受不起。
有趣的是,现在在一些发达国家,人们在送请帖的时候,会注明希望收到什么礼物。这样,礼物的“惊喜性”就靠边站了,而原来,礼物的“惊喜性”正是我们许多人头脑里的发达国家文化的一个情景。这究竟是亵渎还是进化,世人莫衷一是。让我们再看看吧,何必马上追求什么结论。发达国家的一些超级市场,还标榜欢迎礼品退货,货款不是退给购买者,而是退给受礼人。商业操作之下,礼品文化也开始讲究送礼别忘了附送购买礼品的发票。这究竟是沆瀣一气,还是良性互动,同样留待世人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