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加代小姐生日的前一天，大野为她准备了鲜花和精美的生日贺卡，并邀请她同游东京迪斯尼乐园。加代小姐接受了鲜花和贺卡，谢绝了同游东京迪斯尼，并称同外科医生的男朋友有约在先，要去轻井泽温泉胜地度假。大野马上陷于不可自拔的痛苦中。

那天晚上的情形回想起来真有点儿可怕，大野站在吧台里胡乱对付着干活，两眼魂不守舍地追踪着加代小姐的身影，时不时地向我投来求援的目光。酒吧一收工，加代小姐就匆匆离去，动作之迅速，可以参加马拉松竞走比赛。大野追到地铁车站时，早已不见加代小姐的身影，眼前只有进进出出、毫无表情的人流。大野脸色惨白，满脸汗珠，绝望地在两个剪票口之间来回踯躅，见到了我，如同茫茫苦海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住我的手，连声问我怎么办。我想劝劝他，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又觉得那么拙劣无力，甚至虚伪。我默默地陪着大野，直到最后一班地铁到来。这时，我真觉得自己对不住大野兄弟。

有整整一个星期，大野情绪低落，不思茶饭。我陪着他，心情也格外沉重。作为大野失恋的直接肇事者，又无能为力帮他摆脱痛苦，便只有以沉默来分享他的痛苦。后来大野对我说了一句抱怨话，使我得到了解脱。大野说：其实他并不在乎加代小姐，他真正伤心的，是失去了阿曾；自从听信了我的话移情加代小姐后，阿曾就不再理他，现在阿曾小姐已经另有所属。

原来如此！

失恋归失恋，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况且大野是这么个棒小伙子。

一天夜里快要收工时，大野把我叫到一边，面带几分神秘地对我说：“明天带你看表演去。”

“什么表演？”我颇感兴趣地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含含糊糊，也不正面回答，忽然换上一副庄严的面孔：“你到日本留学，又是学习日本文学，应当多了解日本的文化风俗。”

第二天中午，我们俩在新宿歌舞伎町街碰头。大野领着我，沿着繁华颓废、浪声浪气的小巷，七拐八弯地穿梭。

“你常上这儿来玩吗？”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我不禁问道。大野赶紧否认，然后又说：“今天全是为了陪你。”

一会儿，我们来到一家张贴着裸体美女宣传画的歌舞厅门口，我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心里有点儿打鼓，想问个究竟，来不及了。大野脚头真快，一下子消失在门前。我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一抬脚跨了进去。

沿着弯弯曲曲、灯光幽暗的楼道往下走，我脚下轻飘飘，喉结一阵发紧，楼壁上贴满了裸体女郎的照片，各种姿势都有，硕大的乳房，白花花的一大片，一双双迷迷瞪瞪的媚眼，肆无忌惮地撩拨着你，叫你无容身之地。到了票房，大野已经等得不耐烦，说了句“凭学生证可以优惠”，就径自进去了。

三千日圆，我吓一大跳，想掏学生证，半天也没敢掏出来，东京大学的研究生，敢上这种地方来？算了，我一狠心，摸出三张一千元的票子递了进去，接钱的是一个白乎乎、胖嘟嘟的小老头儿，满脸的猥亵，活脱脱的一架拉皮条机器，态度倒是极友好。

推开沉重的皮门，一阵喧嚣朝我冲来，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几乎要把我脑袋劈裂，燃烧般的彩球在黑暗的空中疯狂地来回旋转，抛射出一道又一道锐利鲜艳的光芒，把我的眼睛切割得七零八落。徐徐转动的圆型舞台上，一具一丝不挂的裸体朝天仰卧，正在一上一下地扭动着。无数双饥渴的眼睛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围箍着旋转舞台，织成一道道贪婪的围墙。

寂静，激烈……

第一次目击这样的场面，实在够刺激的，然而，亢奋一阵后，我很快就厌倦了。不知怎地，我有一种被强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