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张师傅,欢迎欢迎。偷我糖,不像话!”
张广泰进了店里,环视着问:“这是……”
“我不是被委任了个餐饮联社的主任嘛,刚刚在我这里召开了一次茶话会。”
张广泰将酒和月饼放在桌上,说:“恭喜啊!”
黄吉顺连忙擦桌子:“快请坐,快请坐。”
张广泰坐下后问:“我亲家母呢?”
黄吉顺最不爱听“亲家”二字,一皱眉,随即脸上堆笑:“那不在那儿扫地呢!”
张广泰扭头看去,这才发现了于凤兰,继续强作欢颜地说:“亲家母,我那口子,和两个儿子,都让我代问你好哇!”
于凤兰情知来者不善,惴惴地说:“都好,都好,两家都好。”
黄吉顺说:“又这么客气!下次串门,千万别带东西了。让我怪过意不去的!”
张广泰说:“今儿八月十五,馋酒了,想让你陪我喝两盅。”
黄吉顺犹豫了:“这……”
张广泰不软不硬地说:“不怎么愿意?”
黄吉顺也强作笑颜:“瞧你老哥说的,哪能呢!”转头对于凤兰说:“先别扫了,快,炒两个菜!”
菜上来了,张黄二人碰了下杯,都一饮而尽。
“前几天,两家有些误会。孩子们不会说话,尽惹你生气。今儿我来,头一件,就是给你赔个不是。怪我,没调教好。”
“其实,也没什么误会的是不是?喝酒,喝酒!”黄吉顺明显是在应付,把两个人的杯都斟满了酒,二人又一饮而尽。
“第二件,我要看看大翠,听说她病了?”
“是病了,在睡着。我们唠我们的,唠我们的。”
“既然你觉得我不方便见她,我也不是非要见孩子一面不可了。我问你,今天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啊!”
“原定的,你家大翠和我家成民今天成亲,是不是?”
“啊啊,那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是啊,这都到八月十五的晚上了,没办成,可不是过去了嘛!那,咱俩来商量商量,再给他们定一个日子怎么样,比如‘十一’,小年,大年,都行啊!”
“张大哥,说起这件事啊,现在,难了!”
“怎么难了?”
“我们两家,一直都这么说,我们是亲家。可是——嗨,大翠和成民有来往,这我们也知道,都不假。我们也说过,他们俩挺合适,这也不假。我们还说过,要是真成了,八月十五,给他们办喜事。可是呢,话都是那么说说,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呀。”黄吉顺做出一副真正为难的样子。
“你的意思,那都不算数?”张广泰紧盯着黄吉顺,很平静。
“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你以前又是工人阶级,空口说白话的事,我们能办吗?”
“是不能办。可是,还要些什么呢?要办个结婚证书,叫他们自己去办就是了,还要什么?”
“可不是嘛,还要什么?他们不要什么了,是我为难了。”
“你为难什么?说说,我们商量。只要孩子们过了好日子,我们做父母的,能给他们帮点忙的,就帮,父母都是为孩子。”
“你这话太对了,父母都是为子女,谁不为子女?你为你的子女,我为我的子女,成民回到大柳树了,你说,我能叫大翠丢了城市户口到农村去?”
“大翠也这么说?”
“她是没这么说,可是,这事,我当爹的得担起来呀,我得给你这么说啊。”
“大翠没说,你担它个什么?成民告诉我,大翠一直说她无怨无悔。那就是说,大翠她不嫌我们现在是农村人家了。”张广泰仍旧一副平静的表情,不急不躁。
“大翠啊,咳,这孩子,是碍于成民的情意,自己不知该怎么了断。”
“大翠让你替她说?”
“那倒没有,心思可是明明白白的了。你得想啊,人和人不一样,你们一家到了大柳树,自然得入乡随俗。大翠呢?城市户口,这一条,和你们不一样啊。”
“你明白地说吧,是大翠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你还让我怎么明白地说呢?”黄吉顺用手一指屋里的电灯,“比如这吧,这叫什么?电灯。大柳树村点什么?油灯。电灯和油灯,那给人的感觉一样吗?广华街,那叫街。大马路,多宽敞!大柳树村呢?一下雨,稀泥呱叽的!你总得承认,城市农村,是有差别的呀!但凡是个人,能不在乎那一种差别吗?都不在乎还要缩小它?再怎么缩小也还是有差别啊!两种户口,什么什么都不一样了啊!还用往下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