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在七十九岁的时候还精力充沛,他开始计划要做一艘更大的船。我假期的大部分时间花在帮他设计了一艘四十英尺长的游艇,因为我父亲的眼睛已经不再适合画图了。我学习到了很多游艇设计和绘图技术的细节,觉得很喜欢。我照顾我父亲,煮饭给他吃,有时候跟他一起出航。那是跟他在一起最平静的时候。
我母亲在好几艘船上面已经受了很多苦,每一次都看到大量的金钱浪费在耗费无度的游艇建造上,因此她反对我父亲疯狂的想法,他要在铁沙罗尼基建造一艘新船。那个游艇制造商也是跟我父亲一样七十九岁,他只造过希腊的渔船。在我们家里,金钱短缺的恐惧一直都存在。我父亲的基金投资在美国的股票市场,他的持股一直在减少。我们在省小钱,而我父亲却将大笔大笔的钱花在造船上。他非常顽固,所以他就自己一个人跑去铁沙罗尼基,耳朵听不到,又没有翻译,就这样跟那个游艇制造商签下了合约。
那是一个损失惨重的计划,它使我父母在短短的两年内就老了十岁。三十五年以来,我父亲在德国一直都存有大量的十五米长的柚木厚板,现在这些木材被运到铁沙罗尼基,它是要用来建造那一艘新船的外壳,但是它大部分都被那个造船的偷去卖掉。那个造船的好几次违约,在那个时候他造了三艘渔船。这花了超过两年的时间,而且还要我父母每天都在那个看起来像垃圾场的造船厂盯进度,后来终于完成了外壳和甲板的小房间,并且将引擎和两根船桅装上去。
皮尔和我每一个假日都要到铁沙罗尼基去帮忙建造。我们两个人都恨透了这档子事。我父亲常常会对那个造船商和那些码头工作者发火,紧张的气氛经常都在,我母亲则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去维持和平。她在歌德学院找到了一份教德文的工作,使她自己可以脱离那个压力而到外面去透透气。
在我十七岁那一年的暑假,我去帮忙建造那一艘船。在我离开前的十天,那艘游艇终于可以下水了。我父亲称之为“福雷姆”(Fram),它在瑞典语里的意思是“向前”,它是为了荣耀他的一个老朋友,他是第一个证明北极事实上都覆盖着浮冰的人。我们的“福雷姆”是一个空壳子,里面的设备都还没有装上去,因为我父母已经倾家荡产了。
我们决定把船带到可夫,想要在那里完成内装的工作,我被任命为船长。有一个从瑞士来的朋友帮助我开船。这是一天一夜马拉松式的航行,绕着希腊,经过优伯以亚和雅典,穿过科林斯海峡,进入罗尼亚海。有两次的暴风雨让我们感到惊吓,同时也大大地测试了这艘船的稳定度。由于我的操作错误,当拉住锚的绳索扯断了固定船桅的绳索时,我们差一点丧失了主要的船桅。
在到达可夫的前一天晚上,我几乎使船搁浅了。我整个晚上都待在轮盘那里,然后开始产生一些幻象。我很清楚地看到正前方是可夫的盘透克雷特山,罗盘上显示出正确的方向,我以为我们不久就可以到家了。在黎明的时候,我父亲从船舱出来,往四周一看,然后说:“很可能有问题,你几乎要把船开到希腊本岛。”我不服气,跟他争论说他应该看罗盘。他说:“罗盘是错
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答案!”但他是对的,就好像以前有很多次也都是这样。我将手上的小罗盘放在主要罗盘的旁边,因此它们两个互相干扰。老水手的骨子里自有一个罗盘。我觉得自己很愚蠢。当天晚上我们到达了可夫。
隔天早上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飞回德国去上学。经过这一次的冒险经历之后,我觉得住宿学校的规则和规定,以及每天的例行事务似乎完全没有道理。
在读完高中之后,我回到希腊。我父母已经把“福雷姆”卖给一个年长的叫贝蒂的美国妇人,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开船,因此她雇用我当船长,那一次我经验到了最和平、最高兴的航行。我知道在船上保持和平是可能的,这一次的出航证明了我这个想法。贝蒂还雇用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来煮饭。我们在希腊附近巡航,就好像年轻的小孩一样到处探险,吃最好的食物,喝了好几加仑的咖啡,也拜访了很多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历史古迹。我的航行创伤被治愈了,从此之后不再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