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父亲林宝山拿走了小贾叔叔的一件衣服。一件内衣。确切地说,是一条内裤。
他到底是怎么拿走那条内裤的,我根本不知道,而据我母亲所说,她也毫不知情。
我们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停止喝酒,他很兴奋,坐在小煤炉旁边烤鞋子。他的鞋子很脏,被炉火一烤,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我呵欠连天地被母亲牵着手走回来,边走边想着刚才被打断的梦。林宝山有些诡秘地看着我们,但我太困,就回了房间,爬上炕,钻到被子里,打算继续睡觉。我在想,能不能把刚才被打断的那个梦接着做下去。张惠也想睡觉,她从暖瓶里倒了一些热水,坐在凳子上,哗啦哗啦地洗脚。
还没等张惠把脚从盆子里伸出来,我就听到盆子翻倒的声音,探头一看,父亲把母亲拦腰抱了起来,母亲把湿淋淋的脚放在空里胡乱踢蹬,她用手揪住林宝山的头发,试图让他把她放下来。但是父亲浑身有的是力气,他把母亲拦腰抱着,咣一声,扔到了沙发上。沙发是人造革的,里面藏着很多弹簧,母亲像只皮球一样,在人造革沙发上弹跳了两下。她说,林宝山,你敢动我试试!
我探头朝外面看着,不知道这场战争将会如何收场。老鼠从洞里钻出来,蹲坐在地上,跟我一起朝外面张望。我问老鼠,你猜他们俩谁赢?老鼠摇摇头,胡须颤抖两下。我说,林宝山?张惠?老鼠又摇摇头,不置可否。
林宝山那天晚上似乎换了个胆子,他不理会母亲的恐吓,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说,你猜我拿的是什么?
母亲说,谁知道你拿的是什么,你最好去拿大姑娘的裤衩。
我感到很好笑,哧地笑了出来。母亲是个很优雅的人,她刚才还在小贾叔叔那里,细声细气地跟他讨论数学公式。
你真会猜,父亲把手里的东西抖开了,说,不是大姑娘的裤衩,是野男人的裤衩。
我听到母亲惊讶地叫了一声,我也惊讶地叫了一声:父亲手里果真拿着一条裤衩!但很显然它不是大姑娘的裤衩,大姑娘的裤衩都是红的,花的,而林宝山手里拿着的是一条军绿色的裤衩。
张惠,我,老鼠,我们三人同时让这条内裤的颜色吓着了,张惠最害怕,她先是惊讶地呆在沙发里,声音打颤,说,林宝山,你从哪弄来的?
林宝山诡秘地笑了笑说,你说,我还能从哪弄来?要是我拿着它去找部队上的领导,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