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鸡熟了。但是母亲在愣神,她坐在小凳子上,用铁棍拨拉着灶膛里的火,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推了她一下,说,熟了,她才醒过神来,说,哦,熟了。说完之后,她站起身,掀开锅盖,拿勺子咬了鸡汤盛在碗里,说,林雪,给小雅阿姨端过去吧。
我端着鸡汤,推醒王小雅。但是王小雅看见鸡汤后反应有些激烈,她说,拿走,快拿走,我不喝!我说,我妈妈特意给你炖的。她说,我一辈子都不喝鸡汤了!
王小雅激动地把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胡乱摆动。她把碗打翻了,鸡汤和碗一起摔到地上,碗成了一堆碎片,鸡汤在地上扑扑地冒着热气。老鼠早就在角落里瞄很久了,它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一时间愣在那里。
母亲进来了,我以为她肯定会骂王小雅,她们之间很少说话,只要一说话,就是互相攻击。但是这次母亲没骂王小雅,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碎片,站了好一会儿,才对我说,林雪,去叫杨雪来,你们两人把那只鸡吃了吧。
我撒腿就去找杨雪。我们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不敢做声,悄声吃鸡,喝鸡汤。张惠和王小雅一声不吭地呆在我的房间里。
后来我才知道,张惠和王小雅都对老母鸡恨之入骨,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她们就是在杨根茂家里炖了一只老母鸡,又喝了一些老白干,才糊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的。
王小雅没像她所担心的那样,到医院里“再弄一次”。但是她的身体从那次之后变得不太好了。她时常腰疼。每次腰疼的时候,她都会骂手风琴手。她离开我家之后就不再来了,照常到镇政府大院里广播通知,我母亲照常到药房上班。王小雅如果没病,是绝对不会来医院的,而母亲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也是绝对不会去镇政府大院的。她们两人很少见面。即使有时在供销社碰巧遇到了也假装不认识,垂着眼皮子各走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