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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飞翔的斧头(6)

血红雪白 作者:王秀梅


母亲煮了一锅地瓜之后,又兴致勃勃地烧了一锅热水,让我们俩洗了个澡。她看着满地的木头,再也想不出把那把斧头派什么用场了,又开始用一块抹布擦那把斧头,把它擦得很干净,还用卫生棉球又细细地擦了一遍。她用卫生棉球擦它做什么呢?它又不是一把手术刀。

午饭过后,母亲到药房上班去了。我睡了个午觉,做了个不祥的噩梦,梦见那把斧头长了一双翅膀,从母亲枕头底下飞出来,在半空里飞来飞去。我躲到写字台里去,它还是找到了我,它劈开写字台,对我张开嘴,发出一阵阵冷笑。我缩在写字台柜子角落里,拿出饼干,向它讨好,它毫不理会,朝着我的脸就劈过来。我眼前迸射出一些红色的星星,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我听到心脏跑到喉咙口那里,一个劲咚咚地跳。我爬下炕,去找那把斧头。可是没找着它。

最后,我忽然想起梦里它是从母亲枕头底下飞出来的,就将信将疑地去母亲枕头底下探看。我掀开母亲的枕头,果然发现它安静地躺在那里。我拿起了它,它在午后依然亮得晃眼。我想到了我的梦,似乎还能嗅到梦里的那股血腥气,这让我很害怕。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预感这种神秘感觉存在的话,一九七九年春天的那个午后,就是预感光顾了我的生命。

而且,从那以后,我一直对梦情有独钟。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最无解的一种物质,它的预见性,逻辑性,都那么跟现实息息相关。

那个午后,我关心的问题是,母亲为什么要把本该劈柴用的斧头放到枕头底下呢?她还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厉害!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里有一种让我陌生的东西,仿佛是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灵魂,附着在了母亲的身体上。

我预感到,母亲藏那把斧头,是用来对付父亲的。她要看看,是父亲还是那把斧头厉害。

她要干什么?要拿它砍我的父亲?可是梦里为什么那把斧头却劈向了我呢?

我看着那把斧头,觉得它是一个充满罪恶的东西,我必须把它藏起来。但是藏在哪儿呢?老鼠在写字台柜子里咔嚓咔嚓地吃饼干,我灵机一动,打开柜门,把斧头藏在柜子里。

父亲白天得到了足够的睡眠,吃完晚饭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两个饱嗝,坐在沙发里看母亲洗碗。沙发不情愿地呻吟两声,表示抗议。

我觉得家里很多家具都对这种生活很不耐烦,满腹怨气,特别是当父亲母亲生气的时候,它们就很不幸地成为发泄对象,他们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沙发,拿笤帚或者茶壶击打八仙桌。因此当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就会跟沙发和八仙桌说话,我抚摸着它们,说,你们辛苦啦,受委屈啦。它们就朝我笑笑。我能听到它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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