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叶子上全是露水。
我和赵四儿和国子一起,用一个小瓶一点点地收集那露水。
一个早晨,我们整整收集了两大瓶露水,然后我们就给后街的二奶奶送去。
她有病,听说,喝露水熬的汤有好处。
每一次,我们都会用露水换好多糖果,二奶奶的儿子开了一个代销点,我们是为了吃糖果才去送露水的。
有时候,我们三个也会去弄一瓶露水喝,三个人坐在夕阳下,你一口我一口,感觉无比快乐。
那露水有一股青草的味道,是因为一直在叶子上的缘故。
有时候,我就想,那露水是不是草的眼泪呢?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赵四儿和国子的时候,他们都摇摇头,说,草哪会流泪啊,草又不是人。
我那时候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只不过,那种想法瞬间即逝,转眼,我就又和赵四儿和国子一起顽皮去了。
一七四
布谷鸟的叫声一般都是四个字节。
我们小的时候总是这样翻译:馒头夹肉。
一只布谷鸟在野地里一棵树上大叫嘎嘎嘎谷,我们一群放羊的孩子,马上就会停下来,一起对着鸟喊:馒头夹肉。
那鸟像是很喜欢和我们对话,就继续大叫嘎嘎嘎谷,而我们也就兴奋地接着喊馒头夹肉。
几乎每一次都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
就像村东头的疯子、后街的瞎子、二春爷家的电视机一样,被我们这些孩子惦念着的东西,一定是好玩的或者好吃的。
那时候,我们都喜欢吃馒头夹肉。
过年走亲戚一般也都是带几个馒头夹肉的。
等客人一走,我就和哥哥一起抢着吃那馒头里夹的肉。
有一次还和哥哥打了架。
最好玩的一次是母亲让我给邻居长辈送馒头夹肉,我在半路上把馒头里夹的肉吃了。那个奶奶笑着问我,馒头夹的肉掉了吗,我不会说谎,就说,我吃了。
因此,竟然被大家传为诚实的孩子。
既吃了肉,又落了个好名声,这种事情,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做得到的。
一七五
欻饼。这个字读chua(欻)。
这种饼是一种摊饼。要在一个平底锅里摊着。
原料是红薯粉,加了葱花和盐。在锅底上需要摊一些油。
欻饼是改善生活时才吃的饼,那个时候,母亲不太会做,我很是羡慕赵四儿的母亲,他的母亲会做。
于是,每一次他们家里做欻饼,赵四儿就给我留一点儿。
我也很够意思,就把我藏好的饼干拿给他吃,算是一种交换。
后来,母亲看我们兄妹几个都馋得很,就下决心学了学,竟然也会摊这种饼子了。
虽然有时候母亲摊的饼不圆。但好像我们全家都不是圆圈爱好者。
每一次,我也会把欻饼给赵四儿留一些,他发现,我的母亲比他母亲更舍得放油。
于是,他就跑到寨外的菜园里偷别人家的茄子,给我吃。
一七六
把玉米打碎,结果会有两个。
一是变成了面粉,我们就用这些面粉做玉米馍。
一是变成了玉米糁,我们就这些玉米糁做粗饼和玉米糊。
那时候一年里,有半年的时间,早晨和晚上都要喝玉米糊的,我们把这种汤叫做糊涂。
这多少有些哲学意义在里面。那时候不懂得这些,还以为,喝多了这种饭,以后会变得糊涂的,所以,有时候也会在内心里反抗一下。
但家里有的只是玉米糁,我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多。
我那时候就特别喜欢和爷爷坐在一起喝糊涂,爷爷吃饭快,年轻的时候在地主家里做过长工,吃起饭来一副旧社会的样子。
譬如他喝糊涂总会把手上的碗转着喝,这样的话,就不会烫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