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老师和许晴在教室里很紧张地等待着李卉的失败。当她们知道李卉没有被选上的消息才松了一口气。国庆节的时候，学校里要为省里的领导准备一场文艺表演。倪老师又挑了许晴去唱歌。但是，她这次却让李卉去后台给许晴配唱。她把李卉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两颗奶糖，李卉一瞥就断定她还没有那种奶糖的糖纸。倪老师很严肃地说：“这是个秘密，谁都不能告诉，你在后台唱歌的时候就只当那歌声是从许晴的嘴里唱出来的。”那天回到家里，李卉把这两颗糖吃进去，是玫瑰酥的芯子，甜糯糯的，是她从来没有尝到过的奢华，她一边吃眼泪就一边掉了下来。国庆的演出很成功，连电视台都转播了这个节目。大家都在说那个许晴模样好，歌唱得更好，将来一定能当大明星。只有林洁发现，李卉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有一天下午自修课，李卉在翻着《新华字典》里的糖纸看，许晴凑上去，手一指：“啊，原来你这种糖纸有两张，送我一张吧。”李卉很厌恶地皱了皱眉，说了声：“我的东西不送人的。”许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猛力一摔书桌的盖子，高声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糖纸是你妈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你们苏北人，怎么吃得起这么高级的糖。”李卉回过身去盯住许晴看了一眼，说：“我吃不吃得起糖关你屁事，你不想一想，你张开嘴巴唱歌的时候，像一条快要死的鱼。”

读高中那一年，李卉就失踪了，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林洁找到李卉的家里时，发现那小屋是空的，她和李卉贴玻璃糖纸的那扇窗子被砸烂了。林洁的心里空空的，夜一点一点地落下来，好像不可阻挡的雨。不远处的霓虹灯“刷”的一下亮了起来，像一个艳俗的女人，胭脂口红劈头盖脸地涂了满地。她无可抑制地想起李卉的母亲，想起那给了她无限美感的藕色的颈子和那温柔的歌声。靠着那堵矮墙，林洁为李卉彻底地流下泪来了。

林洁是从许晴那里知道李卉的事的。那时已经是快临近高考了，许晴把一本数学笔记本还给林洁，说了声：“你还记得那个李卉吗，她在延安路上的那家新开的发廊帮人家洗头，我妈昨天看到她的。”她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李卉的爸把李卉的妈给杀了，是用砖头砸死的，判了无期徒刑。”许晴的身边这时又围了几个无所事事的女同学，她被激得兴奋起来了，“你们知道吗，李卉的妈太骚了，一个清洁工，还去舞厅跳舞，李卉的爸怎么受得了。”林洁站起身来就走了，她觉得再听下去就是对李卉的背叛。

林洁再次看到李卉的时候，是在那家叫做诗婷的发廊里。她穿着安静的白衬衫，在帮客人洗头，按摩。发廊里的人很多，林洁干脆坐在边上等李卉给她洗头。李卉看到她，也没有诧异，只很疏离地说了句：“高考完了啊。”林洁躺在沙发椅子上，温暖的水顺着她的头发慢慢地流下去。林洁说：“我考上丝绸学院的服装设计系啦。”李卉说：“那好啊，你以后穿衣服就更有品味了。”她的手灵巧地揉着林洁的头发，林洁的头仰着，看着李卉的眼睛，她第一次觉得李卉的眼睫毛是浓密的，比平常人的要长些，它们微微地卷曲着，这让李卉的脸上多了些让人无法忘记的忧伤。林洁心里有些难过，话到了嘴边，却只说得出：“考大学也没那么难，你知道吗，那条死鱼居然考上了省艺校。”李卉知道林洁是在说许晴，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手一扬，香波的泡泡弄了林洁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