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后,薄荷骑车离校时,郭益也借了同学一辆单车,坚持要陪着她一路骑回家。他的理由很充分:“如果席睿南等在半路上再找你的麻烦怎么办?我看他刚才就一副想要动手打你的样子。他以前是不是骚扰过你?以后他再敢这样你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然后根据听来的只字片言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与理解。
薄荷知道自己今晚是把席睿南气得够呛,他刚才的样子简直快要发疯了,或许真会躲在半路上堵她也难说。郭益坚持要送,她想了想没有拒绝,心里盘算着有些话也可以趁此单独和他说清楚。
冬日的夜寒冷寂静,天空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朦胧雨丝,马路上几乎不见行人,薄荷与郭益一起骑着单车,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不停地在路面上滚动出吱吱呀呀的细微声。
一路平安无事,在小区门口薄荷一捏刹车,单足点地停住车说:“谢谢你,郭益。”
“你不用跟我客气。”
郭益看着她憨憨地笑,话里透着毫不见外的意思,让薄荷有些不安。他显然是有所误会了,在她当着席睿南的面护着他后。而她其实并不想跟他关系太过亲密。迟疑再三,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终于把一路上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吞吞吐吐地说了:“郭益,今晚停电时……发生的事……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
说完要说的话,薄荷就用力一踩脚踏板骑着车飞快地进了小区,下意识地逃避郭益听完这句话后的反应。
把自行车停进楼下的储藏室,薄荷出来锁好门一转身,眼前突然多了一道幽蓝人影,惊得她几乎失声尖叫起来。
席睿南——他没有等在半路上堵她,而是直接等在她家楼下。薄荷退后一步抬头一望,二楼她家的窗户亮着灯,她父亲今晚在家。不由胆气十足:“席睿南你想干什么?我爸可在家哦,如果我的尖叫声惊动了他,你今晚上就死定了。”
席睿南默默地上前一步,几米远外,路灯昏黄的光线斜斜映上他的脸。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浓密的眉与睫,轮廓鲜明的薄唇,在路灯的光与影之中有着更加鲜明的立体感。他不知在雨夜中站了多久,朦胧的雨丝虽然像蛛丝般细得几乎看不见,却也已经濡得他头发湿湿。他眼睛里那股愤怒炽烈的怒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与痛苦。
“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以前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变了?”
他的声音是无比的苦恼与迷惑,脸上的表情特别无辜,一种孩童般的带几分可怜兮兮的无辜,一向骄傲的少年这一刻像个软弱无助的孩子。
薄荷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最初——感情刚刚萌生时,那样简简单单的一道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轻易地叫人心跳加速的日子。那时的感觉真得很美好,然而一转眼,已是从前。
扭过头去不看席睿南,薄荷的口气尽可能冰冷:“不要再说以前了,反正现在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席睿南几乎是在哀求:“为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讨厌就是讨厌,不需要理由。”
“不,”席睿南激烈地反驳她,“有人说过,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但绝对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你讨厌我一定有讨厌我的理由,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是我的错,我一定改。”
“好,有理由,但是这个理由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薄荷不打算跟他多说下去了,说完话一转身就跑进了楼道里。背后,席睿南沉痛悲伤的声音幽幽地追上来:“薄荷,你太狠心了。”
薄荷,你太狠心了。
这句话如同深幽山谷中往返传送的回音,整晚都在薄荷耳畔反复地响着。
——狠心吗?
薄荷躺在床上扪心自问。席睿南孩童般无辜的表情,郭益憨憨的笑脸,反复在眼前交错出现。似乎是呢,她可以不计较郭益一时冲动的偷吻,却对席睿南热吻时冲动的摸索行为产生反感,由此怀疑他接近她的目的不纯。并且这怀疑与反感在知道席睿南就是南南后更加强烈百倍,因为他原来就是她憎恨讨厌了那么多年的那个小男生。
如果席睿南不是有南南的“前科”,如果他最初对她的心动不是由于“春光乍泄”,薄荷想,她可能早就已经原谅他了。现在她明白了,原来男生有时候真会很冲动,不单是席睿南,像郭益那么老实的人也会突然胆大包天地在教室里就敢偷吻她。如果她也像讨厌席睿南那样讨厌郭益,马上也是一句“臭流氓”恶狠狠骂过去了。
就这一点而言,薄荷知道自己实在是不公平。她会不会对席睿南太苛刻了?他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坏,是她对他有偏见。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她是谁,当年的事情他一定早忘记了。说到底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三岁看八十——这话会不会太绝对了?
不过,再一想自己与他决裂后没多久,他就在教室里吻了安然,薄荷心里那丝动摇又坚定起来。他那么快又能找到另一个女生开始亲密接触,这个人的品行说到底还是有问题的,不算冤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