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被委屈而死的易春,问易同林那一家的下落,说道:“让他们一家返回老房子,给他们一些银两补贴生活。”易同林谢过了少奶奶后,说那一家去了莱阳的老亲戚家,不过眼下他离不开日新堂,需要过些日子再去找他们回来。姜振帼想了想,说估计易春一家在莱阳生活得不会太好,还是尽早返回来,于是就准备把事情交给大把头张腊八去办。
她对易同林说道:“你先不要说那一家人的下落,让这奴才上天入地找去吧,也该让他吃一些苦头。”
姜振帼就喊了张腊八去听差,先是把张腊八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命他十天之内找回易春一家,否则就对他封门抽地。
张腊八估计易同林一定知道易春一家的下落,跑到易同林面前低三下四请求帮忙。但不管他怎么磕头作揖,易同林总说不知道。张腊八只好撒腿跑到附近的佃户村,请庄头帮忙打听易春一家的下落,把与易春家有牵连的亲戚都找遍了,却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
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了,他只好拎着一根绳子,又去见易同林,说道:“二主子,我这就走了,哪一天你能见了易春一家,就说我张腊八在地狱里也还在找他们呢。”话说得很凄凉,他想一定可以引起大管家的同情了。
易同林做出无奈的样子,问道:“你在哪里死呢?要我帮你吗?”
张腊八没想到易同林会幸灾乐祸,气得他瞪眼跺脚,说道:“我自尽的力气还有,就怕你这老东西到了那一天,想死都死不成。”说完提着绳子就要走。易同林觉得火候已到,不必再难为他了,就如梦初醒一般说道:“哟,我还真想起一个地方,他们会不会去了莱阳的老亲戚家里?”
张腊八听了,明白自己还有生还的可能,回身就给易同林跪下了。易同林把详细地址告诉了他,说自己也不敢肯定就在那里,让张腊八去碰碰运气。
张腊八不敢磨蹭,骑上自家的骡子就朝莱阳赶去。莱阳距离栖霞八十多里的路,等到张腊八赶到那里,已经是满天繁星了。见到易春的父母,他抱住了就哭,那个亲热劲儿,好像是见了自己的爹娘。他一边哭,心里一边说:祖爷爷祖奶奶哎,我的命总算保住了。哭完之后,才想起明天期限已到,他要连夜赶回日新堂才行,于是忙让易春一家收拾了行李,连夜赶路。可惜只有一匹骡子,易春一家老老少少轮流乘坐,他只能跟在后面走路,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包裹。因为心里焦急,一路上他也并没感觉到劳累。
太阳升起一人高了,张腊八赶回了日新堂,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鞋底都磨烂了,脚底血肉模糊。姜振帼看了他这副丧魂落魄的模样,反倒笑了,说道:“死奴才,看你还敢不敢耍小聪明!”
易同林带着易春的一家老少见过姜振帼,磕了头,正准备安顿他们回到原来的村子居住,姜振帼看到了易春撇下的儿子,就叫住了易同林,说不要让这一家回去了,就留在古镇都当佃户吧,这里正好有三间空房子,再抽出一些土地给他们租种,让易春六岁的儿子,去日新堂的私塾里给小少爷牟衍堃陪读。她说:“小少爷一个人,也太孤单了。”
易春的妻子当即跪下磕头,泪流满面地感谢少奶奶的恩泽,心想死去的男人能为他们一家带来了这么多的实惠,他在阎王地府里也该知足了。
私塾的牟先生就被下人喊了过来,带走了易春的儿子易谷雨。临走的时候,牟先生看了看姜振帼,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打住了。
所有的人都离去了,屋内突然寂静下来。姜振帼舒畅地出了一口气。她走到了壁柜前,看到了那块响石,就去敲了敲,响石发出了浑厚洪亮的声音。这块响石,是祖上留下来的。过去没事的时候,她喜欢拿在手里敲击。听美妙的声音,自从男人离世,她再也没有触动过。
今天她的心情不错。
她把响石握在手中,坐在太师椅上敲击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心,随了美妙的声音,漂浮到了极远的地方。那里有鲜花,有流水,有歌声,有她很久没有见面的男人……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老妈子已经把早餐放在了面前,在一边候着。
易同林回到了日新堂宅院,姜振帼的心很踏实了。这条老狗干瘦的身子,在日新堂里里外外走了几圈,一切就改变了模样,浮躁和喧哗都静止了,就连那些下人走路的步子,都轻盈无声,透出了一个大家庄园特有的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