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时,图书馆决定进行前所未有的大整修。说是整修其实几乎是拆毁重建,对少年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噩耗。为此他绝食抗议好多天,但毕竟扩建改造才是顺应发展,学校人越来越多,那么点地方根本不够用,再说好多藏书因为书库的场地限制无法与读者见面。这样一来岂不违背了图书馆的最初目的?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有忍受。
于是每天都能看到匠人们出入图书馆,他们在图书馆四周支起密密麻麻的脚手架,进出都变得很不便。少年每每从窗口看见上方掉下的砖瓦碎屑,落在地上沉沉的声响。书童们开始忙碌,所有的图书都得整理清楚在新馆建成之前储藏在别的地方,他们于是没有时间游逛,终日只是手推车推来推去。头头们不久下达命令要求学生们尽量借书,期限可以延长到新馆开放。图书馆就更加嘈杂,如果不是外面真切地飘起雪花,少年几乎要疑心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他和少女坐在宿舍,才傍晚而已天却已经黑透了,外面雪正覆盖起来。耳边不停传来细小的风声,少女手中什么活计也没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少年。总感觉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夏天啊秋天啊冬天啊什么的明明还在眼前却总觉得失去了真实感。少年坐在床上弓起双腿。少女一笑,感觉影子多少脱离了实体。没有关系的,工程结束,一切还是原样不变。我,书童们什么也不会变,当然空间更大了,图书们会成倍增加,这对你来说是比较好的吧。少年摇摇头,跟你说,一切都会变,有人要离开,这里将变得面目全非。而我是不愿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两人都像思考什么那样不复言语,只有煤油灯的火苗随着风声微弱颤动。馆内静静的,脚手架在外面不时发出吱吱声,仿佛支持不住就要溃散。少女走到窗口,雪越下越大,如果不是改建这将是有史以来最美的夜晚,可惜啊。折回床头,她和少年并肩坐下。少顷,她拥住少年的头,感受那剧烈的颤抖,仿佛为了保护敏感的心那样长久地抚着少年的背。
那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寒冷的冬天,浓密的雪云一刻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汇集来这个山谷,少顷碎成大团大团坠落下来。最初,泥水匠们在脚手架上呵气暖和手脚将就着还能开工,最后连架子也结了厚厚的冰,涂料凝成一块化也化不开,工程被迫停止。书童们最高兴了,奔跑在雪地上做各种各样疯狂的游戏,最后雪厚得根本出不去了,连馆前台阶上防滑的垫子都结了冰,衣服湿了根本晾不干,他们才终于停止,终日只是看着外面安安静静。馆内没有暖气冷得受不了,他们只能缩身床上,冬眠那样蜷起身体。如果有火就好了,不知谁不经意念叨起,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他们想到的是堆在顶楼上成捆的旧书,头头们说了,那些书根本太落后了,新馆建成只有当成废纸变卖了。
在这样的日子起床不起床都变得无关紧要,睡眠总是深不见底,少年缩在床上,呼出的气转眼就把被子口打湿一大片。只在少女来临的时刻坐起来谈话,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喜欢雪来着,却又最怕寒冷,雪光映在屋子里眼睛刺痛流出眼泪。真像末日来临呢。少年笑起来。少女从食盒里端出准备的食物,火锅里的热汤多少凝固一些,在碗沿上排出一圈。不要紧的,劳你费心,少年接过去吃得很高兴。林子里不知道怎么样了,晚上总是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少年吃饱满足地拍拍肚皮。怎么样也不会怎么样呀,无非是大雪覆盖起来,树枝来年总会重新长出来。倒是动物们糟糕了,猎人们想必早盼望着这一天,设下卡子,天又冷,又找不到吃的。吃饱后少年畏畏缩缩起身稍稍活动一下,手冻得想看书也拿不起来,少年握住少女的手贴在脸颊,两人都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