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事你不能干,你是女孩,让人看见了不好,还是我来弄。听完玛曲这句话,吕兰又用看英雄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的玛哥,大眼睛里还泛起一层光亮。其实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吕兰并不知道,玛曲担心的并不是她被发现,他是受不起那些流氓客人吃到吕兰的口水。玛曲万般强烈地觉得,吕兰的口水该留给他。
其实玛曲不想让人吃到吕兰的口水只是一方面,往菜里吐口水是技术活,不是吕兰可以随随便便干成的。电脑程序一样的传菜、上菜过程,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让她在成品菜里做手脚,但厨师可以,如果条件允许,厨师在炒菜的很多过程中都可以进行。只是玛曲在的厨房规模不小,上上下下十几个人,人多眼杂,要搞点事很有些难度。但这难不倒玛曲,别说难不倒,干了十年厨师的玛曲干起这事就和老农插秧、老兵打枪一样容易。玛曲的诀窍就在于尝菜,虽然厨房卫生管理规定厨师不准与菜有亲密接触,更别说尝菜,炒菜时还要用帽子把头发遮挡得严严实实,甚至要戴上口罩。可这都是戴给参观的客人看的,被油火炙烤着的厨师们总是不那么规矩。
厨师尝菜是绝对不被提倡的,真正的好厨师和老厨师是不屑于尝菜的,他们对什么菜放多少料有着本能般的精准,如果客人对口味有了要求,他们只要一听,便立刻在手上有了反应,炒出来的菜也一定让客人觉得恰到好处。年轻师傅就不行了,他们面对炒锅就像面对爱情,总是把握不了咸淡和火候,总要亲自试过菜的味道,才知道该添汤还是该加盐。尝菜也分干净和邋遢,讲究点的伸嘴在炒勺上撮点菜水,然后会把炒勺用清水冲一下,邋遢点的就不讲那么多了,无论是撮了还是舔了,随即又把炒勺伸进锅里。反正在厨师们中间,尝菜是可以被容忍的事,因为客人吃点看不见的口水不要紧,炒不好菜,砸了饭店的招牌和自己的饭碗才是大事。
玛曲就成功地把不小的一口痰搞进了流氓客人的菜里,它们和高汤、料酒、酱油均匀地混在一起,看不出半点痕迹。吕兰来端菜的时候,玛曲没让传菜工来干,而是亲手把菜递到了吕兰的手上,还奇异地冲她笑了一下。吕兰顿时明白,兴奋又感激地接过菜,脚步轻盈地端走。不到一分钟,吕兰又兴冲冲回到传菜口,招手喊来玛曲,她虽然拧着手强忍着不发出笑声,但再也掩饰不住解恨的笑容。
那天下班很晚,吕兰在酒楼门口拦住了准备回家的玛曲。
玛哥,我请你看电影吧。吕兰说,害羞的眼使劲盯着自己的脚尖。这句话就像精确制导导弹一样准确命中玛曲,令他一身的肉都快乐地爆炸起来,嘴似乎也有些不听使唤,但终于还是说出话来了,不能,不能让你请,我,我请。我带你,你等着,我带你。
玛曲磕磕绊绊地冲到自己的摩托车前,捅开拴着轮子的大锁,一下就把车拽了出来。他还像真正的骑士一样将车开到了吕兰跟前,吕兰幸福无比地跨到了后座。开始还矜持地只抓住玛曲的衣襟,待摩托车加速后,她就实实在在地抱住了他的腰。
那晚,玛曲买的是通宵夜场票,电影还没开始的时候,他给吕兰剥开一只冰淇淋。吕兰接过来,和玛曲一起精神抖擞地看到了天亮。
吕兰把自己交给他的那天晚上还是去看电影,就在玛曲的摩托车快要到电影院时,吕兰从他的背上抬起头来,说,玛哥,我不想看电影了,带我去你家看电视吧。吕兰说这话的时候,嘴唇离玛曲的耳朵很近,就像是要吃他的耳朵,玛曲浑身一软,差点掉下眼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他想起了死去的爸和还活着的妈。他驾着摩托车,漂亮而又迅速地转了个弯,快乐地向朝家奔去。
他带着吕兰走进家门的时候制造了和往常一样的响动,他不怕吵醒李珍芳。这么晚,李珍芳要么已经睡了,要么还在干自己的活,他的母亲无论是睡觉还是干活都很专注,一般的响动惊不了她。李珍芳今年才六十五岁,但已经过早地糊涂,有时甚至不认得玛曲,却依旧本能地热爱劳动,在她不辞劳苦地拆了自己铺盖的两条浴巾、一条毛巾被和一张床单,并把这些东西全部弄成线团和棉团后,玛曲就到批发市场给她批发了十条廉价毛巾被,这足够李珍芳拆上两年了。
李珍芳是玛曲的妈,李珍芳生玛曲的时候已经三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