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税收
罗伯特·彭斯就是一位曾经想到大英帝国广阔的疆域中碰碰运气的人。事实上,1786年,由于感情受挫,他曾认真想过到牙买加闯荡的问题。但最后,他误了航船,在仔细思量了一番之后,又决定留在苏格兰。他的诗歌和信件都为我们审视18世纪英国的政治经济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视角。
彭斯出生于1759年,时值七年战争的激战期,他是阿洛韦一位贫穷园丁的儿子。早年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功虽然给他带来了成就感,但却没带给他金钱。他曾尝试过种田,但是生活并未改善多少。不过,第三个机会朝他打开了大门。1788年,他向一个消费税委员会申请成为收税员。这份工作比他那广为人知的酗酒和斗殴等不良习气更令他尴尬。正如他向一个朋友坦白的:“我并不否认……我坐下来在这张可憎的,沾满了‘像马背上的寄生虫一般受诅咒的消费税’的血腥气息的纸上,给你写信……为了光荣的赚钱事业,我会做任何事,成为任何人。”但是,“一年35英镑的收入对一个贫穷的诗人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最后选择。”他承认:“做一名收税员确实有辱门楣,可是我也没打算让我的职业为我争光;虽然工资比较微薄,但是我25年的人生经历告诉我,我不可能期望比这更多的奢侈了。”“人们言谈间可能会表露出对收税员的不耻,但是对我来说,支撑我的家庭,并让我在这世上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也是非常重要的。”
为了收税员的收入而压抑自己作为诗人的成就感,彭斯由此成为帝国伟大的金融链条中的一环。英国对法国的战争是靠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债支撑的,英国的实力也是国家负债所支撑的。这笔债务随着大英帝国新领地的扩大而相应增加。当彭斯开始为消费税委员会工作时,英国的政府负债高达2.44亿英镑。因此,消费税委员会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征收必要的税负,以支付这笔债务的利息。
那么,谁来缴税呢?当时主要的应税货物包括烈酒、红酒、丝绸和烟草,还有啤酒、蜡烛、肥皂、淀粉、皮革、窗户、房屋、马匹和马车。理论上说,所有税负都是向应税商品的生产商征收的,但实际上,这些税负都转嫁给了消费者。人们喝的每一杯啤酒、每一杯威士忌,以及每根烟的价格实际上都含税了。正如彭斯所说,他的工作就是“用征税这一无情的车轮碾碎酒店老板和无赖们的面子”。但是,好的东西也要被征税。人们看书时点的每支蜡烛,甚至洗东西用的肥皂都得纳税。当然,对暴发户来说,这些税负微不足道,但是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这笔税负就占到了相当大的部分。因此,大英帝国海外扩张的成本—确切地说,就是国家债务的利息—实际上是由英国的贫困家庭负担的。那么,谁收取了这笔利息呢?那就是少数精英阶层,主要是英国南部的一些债权人,约有20万个家庭,是他们将其财富的一部分投入这个高收益的“基金”之中。
18世纪80年代最大的疑问之一,就是为什么当时的政治革命会在法国—那里的税负更轻,实行递减税的情况也更少—而不是在英国爆发。彭斯本人就是一个深受革命思想吸引的人。事实上,他的诗作《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尊严》就为革命年代谱写了一曲永恒的赞歌。作为一名文化精英,彭斯极其憎恶“自负乡绅的极度愚蠢,或者一步登天的暴发户们的极端傲慢”。虽然他自己是收税员,但他还是写过一首鞭挞收税工作的流行诗《魔鬼也要远离收税官》。但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彭斯还是放弃了他的政治信仰。在邓弗里斯郡的一家剧院里,当他被人看到献唱一首革命歌曲后,他不得不向苏格兰消费税委员会写了一封表示悔过的解释书,发誓今后将在革命的问题上“封上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