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前第一个千年时期的印度,佛陀和玛哈维拉的追随者以及数千个不同的流派都异常活跃,在一种相对自由的氛围中纷纷提出他们的思想,巴沙姆在考察这段历史时评论道:“公元前六七世纪,印度知识界的各种思想如同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①各派间的辩论纷纷展开:泛神论者和多神论者,二元论者和一元论者,唯物主义者和唯心主义者,无神论者和其他所有人等等,热闹非凡。印度的古典语法,从巴利语到梵语,和其他任何一种语言一样成熟。那些希望将印度教视为一种单纯宗教(有些人认为我这样描述也有误导意味)的人,应该注意到其高深的哲学传统。我自然不够资格对它妄加评论,但也可以欣赏印度哲学传统的复杂性。《奥义书》中一句有代表性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神的出现也是在创世之后,那么谁真正明白自己来自何方?”②这既可以理解为承认对世界本原的无知,也可以理解为承认神在本质上是人类想象的产物。
一些经文甚至包含了虚无主义的思想。在《薄伽梵歌》中,克利须那作为一名战车御者,建议他的主人-勇士阿朱那克服认为杀戮无用的疑虑心理,乘坐他的战车投入战斗,去履行他的种姓职责。这段史诗对白常被当做种姓道德的例子而广为引用,因为克利须那劝告阿朱那履行种姓职责要远比个人顾虑重要。它同样也被当做因果报应的例子而引用:阿朱那只有抛弃顾虑投入战斗,才能逃脱以前因缘的束缚。这里强调的是动机而非结果。对于一个外国人,还会注意到克利须那的话语的糟糕的连贯性。他告诉阿朱那:“在没有怜悯的时候你会感到怜悯。明智的人对生者和死者都不会怜悯……我对一切生物都漠不关心,我既不恨谁,也不爱谁。”
从经文的记载可见,佛陀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这个世上只有那些什么都不爱的人才能脱离苦海到达极乐。”③有一则被广为引用的佛陀的故事,讲述的是一名年轻母亲的孩子得病死去,这位母亲请求佛陀救活她的幼子,并发誓将用余生追随他作为报答。佛陀告诉这位痛失骨肉的母亲,到最邻近的一个城镇,找到第一户最近没有失去亲人的人家,取回一些芥菜籽。这位母亲把孩子的尸体留在佛陀那里,就到城中挨家挨户地问。当一天过完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根本找不到符合条件的人家。她认识到试图改变生死规律是徒劳的,于是回到佛陀身边成为他的信徒。巴沙姆常将这个故事与耶稣的传奇故事相比,在这些故事中,耶稣能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让病倒或受伤的人活蹦乱跳。《新约》中的许多故事除非相信它们在书中发生,否则在现实生活中很难经历。然而在佛陀的故事中,不论是否真有其事,也丝毫不影响这个故事传达的信息的信服力。①巴沙姆一定也曾将这种信息与流行的佛教仪式作对比。在这种仪式中,人们绕着寺庙沿顺时针方向一圈一圈地走,嘴里念诵着一位伟大的无神论哲人的名字,认为每走一圈就会增加一份功德。
在印度备受尊敬的经文中,常常蕴涵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信息,从字面上理解,它们似乎劝告人们对别人的苦痛漠不关心。同样,经文里面还包含着一种趋势是言胜于行。在当今印度人的生活中,这种哲学式的超然态度依然可以找到些许印记。在泰米尔纳德邦,有一次我坐在古达罗尔的一个大型咖啡馆里吃午饭,突然,我意识到穿梭在餐桌间、穿着制服的侍者都是孩子,其中一些只有八九岁。这家咖啡馆距该区的法院仅500米左右,它的许多主顾是律师。但是所有人都熟视无睹。许多年以前,印度就已经正式禁止使用童工,但是对于小型企业而言,依然有许多漏洞可钻。于是,在印度最富有的邦之一,雇用童工的现象,就在律师们在享用午餐时,于他们的眼皮底下,依然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