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初见这诗句,还在很小的年纪,心里却觉得有难言的好,已经有惆怅的叹息。
有些性情在骨子里,怎么都改不掉,那是注定的一个记号,今生以这样的姿势行走,流浪或者寻找。
小鸾终究只是红尘的过客,留下了太多感伤,那个和她无缘得聚,心牵神系的公子,那些为她流了太多泪的亲人,他们不信小鸾就这么走了,永远地离开再无踪迹。
叶家请来法师,苦寻小鸾灵魂去处,果然,通过法术得知,小鸾为月府侍书女,名寒簧,现居缑山仙府,父母思女,几番请求来相见,也引来了小鸾和法师的缘分,留下了著名的审诫。
如果此番,因为这样的一个女子不在人间,你的心里也有了疼痛,那么,来听一听这堂审,淡漠几分后来人的痴念。
问:“曾犯杀否。”
答:“曾犯。曾呼小玉除花虱,也遣轻纨坏蜨衣。”
问:“曾犯盗否。”
答:“曾犯。不知新绿谁家树,怪底清箫何处声。”
问:“曾犯淫否。”
答:“曾犯。晚镜偷窥眉曲曲,春裙亲绣鸟双双。”
问:“曾犯妄言否。”
答:“曾犯。自谓前生欢喜地,诡云今坐辩才天。”
问:“曾犯绮语否。”
答:“曾犯。团香制就夫人字,镂雪装成幼妇词。”
问:“曾犯两舌否。”
答:“曾犯。对月意添愁喜句,拈花评出短长谣。”
问:“曾犯恶口否。”
答:“曾犯。生怕帘开讥燕子,为怜花谢骂东风。”
问:“曾犯贪否。”
答:“曾犯。经营缃帙成千轴,辛苦莺花满一庭。”
问:“曾犯嗔否。”
答:“曾犯。怪他道蕴敲枯砚,薄彼崔徽扑玉钗。”
问:“曾犯痴否。”
答:“曾犯。勉弃珠环收汉玉,戏捐粉盒葬花魂。”
师曰:“善哉!子所犯者,独绮语一戒耳。”遂与之戒,名曰“智断”。
善哉,割爱第一。
红尘里,却宁愿是那个糊涂物,千难万险,就是不断。
小鸾向心理佛,归引极乐,也许永远不再入这轮回,然而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也许还有根线,纺织间嘎然而断,牵出由头来,那绝世小鸾,再次下凡。
小鸾留下了一方砚台,是舅父沈自炳所送,此砚长三寸、宽二寸,厚半寸有奇,面有犀纹,形状腰圆,砚池宛若一弯柳眉,故称眉子砚。
小鸾诗书画俱佳,审美情趣不同一般,得此砚,欢喜异常,写了两首七绝镌于砚背。
天宝繁华事已陈,成都画手样能新。
如今只学初三月,怕有诗人说小颦。
素袖轻笼金鸭烟,明窗小几展吴笺。
开春一砚樱桃雨,润到清琴弟几弦。
这离了主人的砚,一直被收在舒香阁,几年后,明朝灭亡,叶家外出流亡,眉子砚从此失去踪迹,下落不明。
百年之后,眉子砚在西子湖畔露面,后又传到广东陶公子手中,他视之如宝,到处炫耀,果然是难得,好比解语佳人在侧,可喧哗之后又归于寂静,眉子砚悄悄地没了声息。
又过了百年,读书人王寿迈在袁浦的旧货摊上看到一方老砚,回去后一番清理,赫然就是《午梦堂全集》中的眉子砚,他立刻将自己的书房改名为砚缘斋,六年后天子下诏调他去小鸾的故乡为官,为了妥善保管这方砚,他专门放进了朋友家的藏砚楼,岂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藏砚楼突燃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眉子砚又一次神秘失踪。
街坊间流传,这是徐家人的苦肉计,只不过是想占为己有,越是懂砚爱砚的人,才越会忍不住下手。
一转眼,又一个百年过去,隐隐现现的眉子砚不知会以怎样的方式现身江湖,它一定会再次出现,也许还有小鸾,还有重情重意的公子牵着她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