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再春说:“这话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困难重重。怎么把冷冻的尸体运送到外省市去呢?什么人什么车运输?送过去安放在哪里?在这个过程中,万一不慎,那简直等于把无以计数的花冠病毒输出给人家。别说人家不答应,就算人家答应了,我们也不能以邻为壑。”
又有人说:“可否让火葬场的工人加班加点,以求提高产量?”
说这话的人吐出“产量”二字后,抱歉地补充:“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意思大家明白。”
袁再春说:“炉子烧完一个尸体后要有冷却的间隔,不能不给炉子休养生息的时间。一旦现有的焚化炉罢工了,局面更加不堪设想。”
没人说话了。对于死人的事儿,医生出身的院长们固然不陌生,但对于人死后的处理方法,也是外行。
罗纬芝实在按捺不住,鼓足了勇气说:“我知道在这样的会议上,我没有发言的资格,不过……我有一个方法,不知可不可以说?”
众人愕然,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这个年青女子身上,记不起她乃何方神圣。
袁再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讲。”若没有和罗纬芝的闲聊,他会不留情面地制止罗纬芝发言。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在罗纬芝对于增风手记的执著上,他批准她发言。
“我们是否有大型冷库?可以暂时把花冠病毒尸体冻结在那里。待死亡人数回落,国外火化设备运抵,火葬数额有余力的时候,再一一火化。”罗纬芝尽量让自己把话说得条理分明。
“大型冷库都是储存食品的,现在改为储存尸体,恐不妥。再者,大型冷库的出入库条件,都无法做到完全隔离。报废一座冷库事小,若是在这个尸体迁移过程中,引起病毒扩散,那就得不偿失了。”物资局反驳。
“那么有没有废弃的冷库?或是位于郊野的独立建筑,可以迅速改建为冷库?这要比修建新的火葬场快捷。”罗纬芝继续完善自己的想法。
袁再春说:“关于死亡数字,是高度保密的。如果我们需要其他部门参与冻藏尸体,这就要请示领导,关系到方方面面。这个问题,大家再想一想,我们还有三天时间。下一个议题是特效药。经过这些天临床实践,各医院是否有新头绪?”他的语气透出焦灼。这个问题经常讨论,每次都无功而返。
传染病院院长避开锋芒说:“我们人满为患,再也没能力接受新的患者了。是不是先讨论一下如何收治新病人?刚才说的是死的如何处理,当务之急是活的如何收治。”
袁再春冷冷地说:“没有特效药,几乎所有现在活着的病人,最后都会变成死人。讨论特效药,就是讨论收治。不然的话,我们手里没药,开的就不是病院,而是等死的临终关怀安养院。收进来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病人换一个地方死罢了。”
袁再春的口气很生硬,传染病院长倒也不生气。袁总说的是实话,一个医生,手里没有特效药,对于治病来说,就是战场上没有武器,甚至比这还惨。没有枪支弹药,你还可以肉搏。可医生有什么法子呢?赤手空拳地和花冠病毒患者密切接触,不单救不了他,反倒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
“中医怎么样?”看看久久没有人应答,袁再春只好点名。
中医院院长低头说:“我们已经一味味药试用,没有效果。把祖先们所有治疗瘟疫的验方单方都拿来试,也没有明显效果。花冠病毒的确是完全崭新的病毒,在中医典籍里查不到有关记载。一些感染了病毒而最终没有死亡的病人,似乎是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在鼓舞着他们。依现有记录来看,和我们应用的药品几乎没有关联。当然了,对于任何疾病来说,扶正祛邪的大方针总是没错的。但平心而论,它们不可以被称作特效药。”说完,他的头低得更甚,好像代祖宗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