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火!全部停火——”杜克大叫着制止。
一片死寂,被枪榴弹炸着的树木正噼噼啵啵地燃烧,浓烟在林子里弥漫,能见度更差了。
那个中枪的排头兵还没有死,发出轻微的呻吟,努力想移动身体。
“别动,你他妈的别动!”站长在一根树干后面压着声音喊。
伤兵躺的地方过于开阔,日军应该正瞄着他,现在谁上去救他就是吃子弹。
杜克回头就看见了岳昆仑,岳昆仑那双眼睛正闪着寒光。
杜克手语:狙击手保持原位准备射击;一班向左翼迂回;二班向右翼迂回;三班和排直属队原地待命。
两个班悄无声息地向左右散开,身影消失在林雾里。杜克向前导队的站长做个手势,站长点下头。杜克再回头看,岳昆仑已经做好蹲姿射击准备,左半边身子隐藏在树干后面,枪管放松地平举,枪口控制住了伤兵前方90度的扇面射界。
杜克向站长轮流伸出三根手指数数,数到三的时候,站长从树干后冲了出来。毕竟是尸山火海里滚出来的老兵,他对杜克的意思心领神会,杜克是要他当诱饵,假装去救伤兵,吸引敌人暴露。冲过伤兵跟前站长没作停留,直接一个翻滚就过去了。预料中的响枪,一发子弹贴着他脚后跟钻进了泥土。
烟雾深处枪火稍纵即逝,但这就够了,岳昆仑几乎是同时扣下扳机。惨叫声,身体从高处翻下的声音,却没有落地声。但有这些声音也够了,轻机枪、枪榴弹、半自动步枪一齐开火,向着声音的方向。岳昆仑没再开枪,闪到了另一根树干后面,等待下一个狙击目标的出现。这是杜克给他规定的纪律——永远也不要密集开枪,狙击手只向最重要的目标开枪。杜克甚至给他列过一个名单:第一射杀目标,敌方狙击手,这是对狙击手威胁最大的敌人;而后是敌方指挥官、炮火观测员、机枪手、传令兵和其他有价值的目标。
隐蔽的敌人开始还击,除了一挺歪把子机枪还算有点火力,三八大盖、九九步枪在美式枪械自动火力的压制下显得软弱无力。日军正面被压制住的同时,A排的两个班已经摸到了左右两翼,密集开火。
岳昆仑又开了一枪,那挺歪把子哑了。副射手刚刚补上,就被勃朗宁机枪扫成了筛子。
一个班的日军彻底被打懵了,这还是那支在缅甸被他们打得惨败的重庆军吗?从前以一个班的兵力就足以牵制并消灭重庆军一个排。日军选择了撤退,甚至没空带走尸体,这在去年的缅甸战场是不可能发生的。
枪声渐歇,A排慢慢走出硝烟,向他们的射击目标围拢。
这是日军第18师团构筑在野人山无数据点的一个范本——几株大树用索桥相连,便于转移;三人一组,于树顶或树洞中构筑阵地;弹药给养悬于树枝,用枝条搭成吊铺;树与树之间的拉绳系有牛铃,既可相互联络又可拉动吸引敌人。
“他妈的,小鬼子成猴了!”花子仰着头骂。
六个鲜血淋漓的日军悬吊在半空,腰上系着绳索,一头绑在树上,不能确定是不是全死了。杜克依然保持着警戒,向宝七摆下下巴。
宝七正要上树,费卯在后面低声提醒一句:“当心诡雷。”
宝七回头冲费卯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费卯往地上用力地啐一口。
六个日军在地上放成一排,青狼挨个摸过去,摸颈动脉,摸到最后一个,居然还有微微的脉搏。青狼瞳孔一缩,右手的刺刀贴上去猛力一拖,一蓬鲜血激射在他的脸上。鬼子的脖子被他切开了三分之二,再用点儿劲脑袋都要下来了。A排的弟兄脊梁骨一阵发寒,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狠。
青狼在尸首上蹭干净刺刀,回头正撞上杜克冰冷的目光。
“中士,我警告你,再杀俘虏我就踢爆你的屁股!”
青狼瞥杜克一眼,把刺刀回鞘走开了。
几棵大树搜下来,没找着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甚至连纸都找不到一张,只在日军尸体上辨认出第18师团的标记。宝七气得直跳脚,大骂日本人拉屎不用手纸,但那骂声里透着快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他们回到野人山和日军干的第一仗,以一伤对六死,大胜,这在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身后传来一声爆炸巨响,日军据点的位置冒起浓烟。这声音就像出征的号角,冲锋的战鼓。A排的弟兄心中满溢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向着野人山的深处挺进。他们开始相信,他们能打回缅甸,他们能打回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