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看着何盈的表情中严肃而深沉。看了何盈一会儿,他摇头道:“学艺期间,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就不要下山了。”
也不待何盈回话,他负着手大步踱向门外。不一会儿,何盈听到他清读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何盈出门看时,只见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捧着书,踱着方步,口里念念有声。
第二天,何盈照样在太阳出来后便起了床。她做好早餐,刚来到虚阴的门口,准备叫他过来吃饭。她的手还停在门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你起得太晚了。”
何盈愕然回头,见虚阴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一身青布长袍,长发上还挂着汗珠。那张脸孔上一如既往的苍白,并没有因为他活动过而发红。
大步走到餐桌前,虚阴一边给自己盛粥,一边继续说:“以后,鸡鸣时就必须起床。”何盈应了一声是,走到了餐桌前。
虚阴两三下把粥用完,忽然抬眼打量着何盈。他端详了何盈半晌,说:“你自来到这里后,从来没有问过夏国的事。”
何盈小口地咽了一点粥,慢慢地道:“夏国?那地方我不想再回去了。”
虚阴的嘴角掠起一个笑容,他淡淡地说:“现在夏王为了找你,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很大的动静?何盈抬眼看向他。虚阴这时却低着头,慢慢地品起茶来,根本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更察觉不出他话中的意思。
摇了摇头,何盈笑道:“只要他们找不到这里来,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虚阴笑了笑,把茶杯一放,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从今天起,你必须在三个月内掌握我所传授的一切。过了三个月,你就下山吧。”
下山?何盈一怔,看着他的背影出了房门,才急急地丢下碗跟上去,叫道:“我不想下山。”
虚阴忽然回过头,冲她奇怪地一笑,笑过之后他说:“不想下山?”
也没有下文,他就一边向林里走去,一边说:“易容之道,首先需要的是敏锐的观察力。你要由心至身地把自己融入你所扮的角色中。融入得甚至忘记了本来的自己,这才是至高的易容之术。你的一双眼睛颇为特别,很清亮,其中带着一股忧伤和倔强。这样的眼睛,很容易使得你暴露在人群之中。所以,我们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你的眼神改变过来,让它不再流露你内心的想法。我看过你扮成男装时的样子,可以说,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你扮男装时神采飞扬,眼神中也多了一分傲然。这就对了,我们的眼神,必须随着我们的身份的改变而改变。其次,是一些细节方面。你的易容是不是达到大师水准,就是反映在细节上。当你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与你所扮的身份相符时,你便可以出师了。”
虚阴来到竹林中间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何盈。他的表情严肃而庄重。
他盯着何盈,缓缓说:“跪下吧。”
何盈依言跪下,她有点奇怪:老师说要教我,怎么不带我跪祖师牌位,而跪在这里?
正这么想着,虚阴的声音响起:“磕头吧。”
何盈依言磕了三个头,她磕头的方向,自然是对着虚阴。磕头之后,何盈朗声叫道:“弟子何盈,见过师傅。”
虚阴紧紧地盯着何盈,沉沉地说:“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叫你跪下冲着我磕头,而不是带你见过诸位祖师?”
何盈朗声说:“弟子正为此不解。”
虚阴嗯了一声,说:“不错,有想法就说出来,不会言词推诿。”
顿了顿,他说:“我之所以叫你跪在这里,是因为本门没有祖师爷。”
此言一出,何盈一惊,便抬头看向他,问:“师傅,你就是本门的开山鼻祖?”
“鼻祖?这话从何而来?我怎么没有听过?”
何盈还没有回答,他便接着说:“不错,我正是本门的开山,那个鼻祖。这易容之术,自我之前,虽然也有流传,不过极其粗浅,为师可以毫不羞愧地说,正是因为为师自幼便喜欢易容化形,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何盈以一种无比崇敬的眼光看着虚阴,说:“师傅,你真是了不起。这开山创派之事,最是难能,你居然做到了。而且还可以做得这么好。”
听到何盈的夸奖,虚阴得意地理了理胸前的胡须。现在的他,还是昨天那中年书生的打扮。这也是他到了山上后,最喜欢扮成的一个形象。
他呵呵一笑道:“道有专攻,人有天赋。为师也只是对此天赋过人而已。”
笑过之后,他板起脸来,加重语气说:“正因为你是为师的第一个弟子,所以为师在这里要向你讲明一条门规。”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说:“这首要的一条门规就是:本门易容之术,只可用来自保。非万不得已,也不可用于他人身上。切记切记。”
何盈应声道:“是。”
虚阴踱了几步,缓缓说:“何盈,为师知道你的身份不一般,为此也受过不少苦。”见何盈苦笑了一下,他加重语气道:“而且,也不能肯定,这样的苦,以后会不会再有。甚至,更加难以令你承受。”
听到他认真而沉重的口气,何盈一凛。一个想法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是不是话中有话?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只听虚阴又说:“因此,我要你在这里确保,不会凭着易容之术,行刺杀暗害之事。”
这倒容易,何盈想道。她见虚阴盯着自己,在等着自己的回答,马上认真地说:“弟子何盈向天发誓,决不用易容之术,行刺杀暗害之事。”
听到她这么说后,虚阴点头道:“好了,你站起来吧。”
何盈站起身来,虚阴转过身来,眼看着云山深处,说:“你根骨不凡,这红尘万劫,经过了便一切都会变得开阔。何盈,无论到了何种境地,你要记得你现在所说的话。”
手一摆,他又笑道:“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可以了。现在开始,我就向你传授这易容之术。”
见何盈兴奋得双眼发亮,他哈哈一笑,朗声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天地之间,自有其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奥妙,一经体悟,便可以从容笑傲了。”
何盈连连点头,她心情欢喜无限:我学会了这易容之术,是不是就意味着,三个月后我就可以自由穿行于诸国之间,快乐地看尽世间诸般风景。
接下来的学习过程,何盈非常认真。虽然,到了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天赋过人。不但虚阴传授的很多东西因为太过玄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使得她领悟起来大为受阻。就算她已经明白的知识,也是知易行难。
虚阴作为一个老师,十分严格。教了两天,“蠢材”更是成了他的口头禅了。
在紧张的学习过程中,时间飞逝如电。以前的何盈还有时间坐在山峰上吹风想往事,现在是满脑子全是易容,连看到一只飞鸟,也情不自禁地模仿着它的叫声。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三月之期就要到了。这时的何盈只觉得自己学得远远不够,因此,这一天在学习之后,她看着转身就要离开的虚阴,忍不住开口道:“师傅,弟子,弟子生性愚钝,能不能再学三个月?”
见虚阴转头看着自己,何盈谄媚地笑着说:“师傅,你的知识如同汪洋大海,变化莫测。别说是三个月,就算给弟子三十年,也不一定能一睹究竟。能不能再给弟子一段时间,让弟子学得差不多了再出师?”
见虚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何盈急急地加上一句:“弟子是怕到时会给师傅脸上抹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