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何盈不用看,也知道黎清似乎对周王派特使劳军之举有点意见了。刘大人看了看身后的四五人,见何盈脸色不改,才按捺住心中的火气,阴阳怪气地说:“黎将军好大的威风啊,我等刚进来,他就连我们的卫队都请走了。”
那士兵赔笑道:“大人此言差矣,此是军营重地,一切还是小心为是。”
他这话一说,刘大人气极地尖声说:“什么?你是说我们带来的人里会有奸细不成?”
那士兵表情转为懊恼,他低声道:“小人绝无此意,大人切不要误会了。”
刘大人气恼未消,还要说些什么。何盈在旁边说:“黎将军在哪里?”刘大人见何盈开了口,便在旁边让了让,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吞了下去。
这时,他们已走到了主营。那士兵指着居中的一个帐篷说:“这就是我家将军的帐篷了。”他一句话刚说完,那帐篷的门帘掀了开来,全副武装的黎清出现在帐篷门前。他的身后紧跟着周远。在两人的身后,何盈从数十个卫士中,找到了卢明的身影。
看到黎清两人出来了,刘大人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说:“我等一路风尘前来,黎将军的威风倒是领会不少了。”
黎清与上次相比,已经消瘦了不少,脸上胡须杂乱,面孔黑瘦,但双眼炯炯有神。至于周远则变化不大,虽然瘦了一点,但是还不失俊雅。
黎清见刘大人这么一说,当下脸一冷,断然喝道:“是吗?那是黎某人以为王使前来,必定料到军中粮草短缺,兵士衣衫单薄,带了大队粮马衣服呢!难道我王劳军,派的就是你们这几个光人?”
黎清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凛然之威。他这么一喝,刘大人当即倒退几步,脸孔更是吓得苍白。看到他这个熊样,站在黎清身边的诸将,更是一脸不屑。
黎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略略看向他身后的众人。眼睛转到何盈身上时,他不由一愣,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迟疑半天,才皱眉问:“这位就是陛下派来的谋士吧?”
何盈气质出尘,飘然如仙。站在人群中分外显目,因此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见黎清认出,刘大人马上想到了何盈的身份,把胸一挺,大声道:“正是,这位贤者正是陛下派来的谋士。”
“贤者?”黎清皱起眉头,一脸的怀疑:一个贤者,怎么又成了谋士了。
何盈上前一步,微微一礼:“见过黎大将军,见过周将军。”
见礼之后,她清朗地说:“将军方才言道,军中少粮少衣,此事下官当马上向陛下陈情,黎将军忧国忧军之心,下官深为佩服。”
她对黎清的性格极为了解,这话一说,黎清当下脸色稍霁。
周远站出来,对众人说:“各位进帐再说吧。”
黎清听言,马上右手向帐中一指,说:“各位请进。”
一行人进入帐内坐下,黎清双目炯炯地看着何盈,淡淡问:“贤者看起来还很年轻啊,不知军事知道几何?对如今的战事,有何看法?”
他刚一坐下,就对何盈开炮。何盈微微一笑,表情高深莫测。
何盈淡淡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在下刚一来,连军情战事,将军都不曾说上一字,又怎么一开口就要在下出谋划策。难道将军指的是纸上谈兵不成?”她这话一出,众人同时脸色微变。看向她的神情中,也添了几分敬意。
周远喃喃念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眼睛刷地晶亮,看向何盈的眼神已十分友善。
不止是周远,在座的将领看向何盈的眼神中,也变得温和起来。黎清站起来,向何盈深施一礼:“贤者说得甚是有理,是黎某唐突了。”
何盈连忙回道:“不敢,不敢。”
黎清又问:“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真是令黎某茅塞顿开,贤者果然是高人。不过这纸上谈兵出自何典,黎某竟然是闻所未闻?”
何盈咳嗽一声,说:“将军没有听过是正常的。这是在下的自造之词,意思指的是带兵之将,空有理论,夸夸其谈,却不通实际应变。”众人连连点头。
看到何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众将对她深具好感,刘大人坐在一旁,也是与有荣焉。他一脸得意之色地说:“这位贤者大人是陛下亲自寻访而来的高人,对于天象、风水、地理、军事无一不精。”
何盈大为汗颜,心想:我什么时候对于这些无一不精了?她也不想想,以她仙人的身份,任何疑难之事,掐指一算,哪里还有不晓得的道理?
见众将听得认真,刘大人颇为兴奋,他豪气地一拍胸:“刚才黎大将军说军中少粮少衣,小人回去后,马上就向大王禀告,勿令奋战前方的军士再无忧虑。”
他这话一出,黎清大喜,马上向他深施一礼:“多谢刘大人,刚才失礼之处,万勿见怪。”
刘大人得意地眯眼笑着,他心想:这位莫仙长可是能给吾王带来江山一统的人物。以前少粮少衣,那是因为陛下不想打,不准备打。现在不需我开口,军中所少的一应物事,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凑齐,我当然要做这个顺水人情了。
“啪——”的一声响起,正得意洋洋的刘大人给吓了一跳。只见黎清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各位,今日王使来临,不但给我们带来了一位贤者,还带来了陛下的厚爱。来人,吩咐下去,大摆宴席,给王使们洗尘接风。”
宴席过后,刘大人就带着卫队匆匆赶回周城要军需去了。而何盈,也正式成为黎清身边的一位谋士。
一大早,何盈就与黎清等人一样,全副盔甲地站在点兵台上,看着操练兵士。
黎清得到周王的抗战肯定后,整个人意气风发。他指着下面一排排站立、浩浩荡荡看不到边的士兵说:“贤者夜观天象,却不知此战是我周赢,还是夏胜?”
他说这话时,语气依然有点轻慢。何盈昨日虽然说了一些话,让他刮目相看,但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何盈淡淡一笑,说:“胜负之道,需从七个方面比较,便知道了。”她这话一出,黎清周远等人都回过头来。
黎清哦了一声,问:“七个方面?哪七个,不知贤者可否告之?”
何盈淡淡地说:“很容易,这七个方面就是: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从目前看来,周军胜不了夏军。”
她这话一出,又是一阵愕然。黎清深深地注视着何盈,忍不住说:“莫贤者,却不知是何国人士?师从哪一位大家?贤者年纪轻轻,居然可以说出连我等经常浸淫军事者也无法说出的话来,真是令人不得不起敬。”
何盈听到他这么尊敬地问话,脸上一红,心想:这还是刚开始,以后我还会向你们陆续背出《孙子十三篇》。想到这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惭愧了。
微微一笑,何盈示意她不敢回答黎清的这些问题。她指着下面操练的兵士说:“在下曾见过夏国之兵。”
她说过之后,众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黎清惭愧地说:“奚为用兵,六国第一。他的兵我等都见过,黎某不如他。”
何盈听他话中愧意甚浓,不由转头看向他。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在下也有一套练兵之法,不知将军可愿意一听?”
黎清一听,马上转过头来。他对上何盈那双清亮的双眼,头脑一阵恍惚:这人此时的眼神,怎么这么像她?我真是糊涂了,此人明明是个男子,她又远在不知名的天边,这怎么可能?
看到黎清一脸痴傻地看着自己,何盈心中一凛,生怕他看出了什么,便忙转过头来。
过了一会儿,黎清的声音才响起:“贤者刚才说什么?恕本将刚才失神,没有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