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慌,莫慌。”摊主眯起细瘦的小眼,“军爷,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侯酒满又一怔:“……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一清军老兵呼吼:“哪个是水师的侯酒满?”
“标下在!” 侯酒满忙应,掏出颗碎银塞给摊主:“老人家说话留神。”
侯酒满奔到门前,打躬讪笑,“对不住,对不住门政大爷。”
“你是个什么顶子?见中堂大人,不老老实实门前候着!”
“标下足足候了两三个时辰,刚刚走开几步。”
“那是你不懂规矩!有银子给耍把戏的,就没有……”老兵掂着手掌,“嗯?!”
“哟,哎哟,哟……”侯酒满忽然捂住肚皮,扭转身子,“不好,大爷,标下得去趟茅房……”
“混账东西!大人已在传你!”
“是了……是了……”侯酒满推开老兵,按着顶子奔入大门。
摊主远远笑望。
侯酒满跨进签押房,行半跪军礼,朗声呼报:“粤洋水师广甲舰正炮弁五品候补帮带侯酒满,奉中堂大人之命,前来应差!”
71岁的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冲着墙,像是没有听见,指划着海图,与站在一旁的幕僚章志腾说话:“日本人在这个佐世保,一下集结了足足十多条兵轮,若仅仅为了觊觎我藩属朝鲜,似乎有些过分。”
章志腾回道:“依中堂大人的意思,难道,小日本还敢碰我大清?”
李鸿章:“贼娘,敢不敢是一回事,至于想不想……肯定是想。”
“我大清水师经中堂调教多年,不说甲坚炮重,仅论吨位,已列环宇第四,亚洲第一,何惧日本一个幺么小丑。”
跪着的侯酒满尴尬欲退。
“哪去?”李鸿章像后背长了眼睛,“你不是个五品吗?听听无妨。”
“嗻!”侯酒满朝前溜了一眼。
“还有什么谍报?”
章志腾看看侯酒满:“回中堂,我驻日公使禀报总理衙门:日本驻汉城公使大岛圭介,近日回国述职,似乎接了一项……紧急密差……”
李鸿章咳了两声,扬手打断。他转过身,看着侯酒满:“还是先说你的差事吧。起来讲话。”
侯酒满站起身:“谢中堂大人!”
李鸿章:“怎么,好像年年为太后采办荔枝的,都是你。”
侯酒满:“回大人话,兴许是标下故里盛产荔枝,所以该着标下年年跑腿。”
章志腾喝道:“放肆!一个小小炮弁,何称标下?”
侯酒满傲然而答:“大人,虽说炮弁算不上什么官,但论战功,小的绝不在管带、副将之下。”
“好大的舌头……”
李鸿章吭声止住章志腾,点了根雪茄:“……听着,今年的差事有点儿难办,要打仗了,我这里只能给你往年三成的银子。”
侯酒满为难:“中堂大人,标下听说家乡瘟疫肆虐,小民们苦不堪言……”
李鸿章打断他:“这三成的银子还是老夫自掏腰包。志腾,近日修整军械的佣金,放在哪了?”
章志腾看看侯酒满:“……大人……”
“说,老夫一生戎马,从不拿兵弁当外人。”
章志腾:“回中堂,那笔银子放在招商局作股,恐怕动不得。”
“我不管,开张一万两的银票给他带上。”
“嗻。”章志腾应声。
“中堂大人,中堂大人……”侯酒满还想分辩,李鸿章已转向海图。
侯酒满随章志腾行至门口,忽闻李鸿章道:“侯炮弁,若真要和日本人开战,我的那些兵舰,打得赢吗?”
侯酒满站住:“大人……是问标下吗?”
李鸿章:“是。”
侯酒满放大声音:“回中堂大人,如若不涉其他,只就炮论炮,恕标下直言:胜算四六,我四倭六。”
章志腾:“大胆!”
侯酒满跪倒:“大人,标下刚才就想斗胆问一句,大敌当前,听说我水师急报朝廷,添置18门快炮的60万两银子,突然被挪了地方,是有这样的事吗?”
章志腾:“大胆!”
李鸿章缓缓转回身:“……看你岁数不小了,怎么至今只是个炮弁?有身份吗?”
侯酒满汗颜,垂下脑袋:“……标下……标下年少时,直接考取的水师学堂,连秀才都不是。”
“哦,白身一个,怪不得。去吧。” 李鸿章挥了挥手。
“嗻……”侯酒满满脸通红地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