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能在眼前这一瞬间,强烈、完全、直接地体验生命的感受,而又不忘记与生命无关的东西?你的生活习惯束缚了你;你生活在过去和未来之中,不会本能地感受任何东西。米尔蒂,我们只存在于生命的眼前这一瞬间。任何未来的东西还没降临,整个过去就在这一瞬间逝去了。瞬间!你将会明白,米尔蒂,瞬间的存在具有何等的力量!因为,我们生命中的每一瞬间,从根本上讲都是无法代替的。愿你有时也能毫无杂念地专注于这一瞬间,不再挂虑妻室,那么在这人世间,你就独自一人面对上帝了。可是,你忘不了他们,你背负着自己的整个过去,背负着自己的全部情爱和在人间的一切牵挂,生怕失去它们似的。对我来说却是,一切情爱时刻都在等待着我,时刻会给我意外的欣喜。我一直了解自己的情爱,但从来不去辨认它。上帝会以各种形式出现,米尔蒂。你对上帝出现的各种形式并不怀疑,只是过分地注视其中的一种形式,而且爱上了它,这样你就变得盲目了。你爱得如此专一,真让我感到难受。但愿你的爱能分散一些。在你关闭的所有门户后面都站着上帝。上帝不管以什么形式出现都是值得爱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形体。’
“……得到那笔钱之后,我首先租了一艘船,带了三个朋友、几名船员和四名少年见习水手一起出海。我爱上了他们之中长得最难看的一位。尽管他的抚摩是那样温柔,但我喜欢眺望汹涌澎湃的海浪。傍晚,我们驶进神奇的港口,有时整夜寻欢,黎明时分又出海。在威尼斯,我认识了一位绝色烟花女子,与她行乐三夜。她真是美丽绝伦,在她身边,我把其他所有艳遇都忘到了九霄云外。我把自己的船卖给了她,或者说送给了她。
“我在科摩湖畔一座宫殿里住了几个月。那里集中了最文雅的乐师,我也召来了一些行事谨慎、伶牙俐齿的美女,晚上一边与她们聊天,一边听乐师们演奏。然后,我们走下大理石台阶。台阶最下面几级已被夜露打湿。我们坐上轻摇慢荡的小船,在桨声恬静的节奏中,在爱的搂抱中渐渐入眠。有时归途中还睡得迷迷糊糊,小船靠岸时才突然惊醒,依在我怀里的伊多爱娜悄然踏上石阶。
“翌年,我住在海滨很大的旺岱花园里,召来三位诗人同住。他们吟诵我的款待,也吟诵池塘、游鱼和水草,吟诵夹道的白杨、独立的橡树、丛生的榛树和整个花园美丽的布局。秋天到来的时候,我叫人砍掉园内最高大的树木,我喜欢自己的居所一片荒芜。花园变得面目全非,我们一大群人在里面闲逛,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溜达,不管走到每条小径的什么地方,都可以听见樵夫伐木的斧声。从旁边经过时,衣服常常被树枝挂住。被伐倒的树木上呈现出斑斓的秋色,那样绚丽,很久以后我都不想看别的任何景致。从那秋色我方知道,自己老矣!
“此后,我先后居住在阿尔卑斯山上一座小木屋和马耳他一座白色的宫殿里。那座宫殿的旁边是西塔维西亚香木林,里面的柠檬像橘子一样又香又甜。我还曾经以在达尔马提亚游荡的一辆马车为居所,还有就是面前这座花园,即佛罗伦萨正对菲索尔山冈的小山上这座花园,今晚我邀请诸位来此聚会。
“请不要对我说,我的幸福全赖于机缘巧合。诚然,一系列变故给我提供了许多机遇,但我并没有抓住它们。也不要认为我的幸福是靠财富获得的。我这颗在世间无牵无挂的心始终是可怜的,我很容易死去。我的幸福来自于满腔热情。我不加区别地通过一切事物,狂热地寄托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