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好害怕呦。害怕呦。回去吧。”
突然,“蚕豆”在身后喊起来。回头一看,他已经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不,我还不想回去。再到里面看看。”
我在白骨堆中,摸索着向昏暗的洞穴深处爬去。
从白骨凌乱幽暗的洞穴深处,能看见被岩洞入口切成圆形的天空,那个明亮的圆渐渐笼罩在暮色中。
洞口外,早已等得厌倦的房东家孩子,仍站在那里,还是那副“蚕豆”脸,拉得老长。
我们又钻进灌木丛,攀着蔓草,顺陡坡出溜到甘蔗地上。水牛群已不知去向,甘蔗地里做活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我琢磨着疾步走在我前面的“蚕豆”。自从在机场初次见面以来,这个孩子几乎一直和我形影不离。在机场边上被骄阳烤得发烫的草地上,他看着我和手提箱命令:“拿上它。”
我拿着手提箱站起来,他又从抢占的副驾驶座上冲我喊:“快上来。加速!加速!”
他的声音尖细,但是除非必要的时候,一言不发。我问什么,他会以最简洁的语言,尖声尖气地回答我。只有这个瞬间,那又细又尖的声音从我身上划过,仅此而已。
这个孩子绝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对此有些在意。即使我们走在一起,孩子和我之间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我也笑过,也严肃过。当然,也亲近过。但是,这个小学六年级的男孩,似乎对我心存芥蒂。原因是什么呢?是语言吗?“蚕豆”的日语虽然正确,但那是学校教出来的,与他在家里、村里平时使用的语言截然不同。“蚕豆”和村里人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这种语言和冲绳本岛,和宫古岛,和石垣岛的语言又不同。语言会制造隔膜吗?莫非“蚕豆”的性格所至?或者是岛屿固有的闭塞性对孩子根深蒂固的影响?或者认为我们之间有某种隔膜本身,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我想着心事走在田埂上,“蚕豆”突然用他尖细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了。
“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做音乐的。”我回答。
“做音乐的人为什么要看墓地?”
“人都有一死。活着就意味着还没有死。”
“那当然。”
“音乐是人活着的时候做的。所以,首先要弄清活着的意义。”
“嗯。”
“也就是说,活着的时候应该做什么音乐呢?活着时人们想听什么音乐呢?要想弄清这件事,不知道活着是怎么回事不行。”
“不知道不行。对啊。”孩子的眼神看着远处。
“记住。要弄清活着的意义,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不行。”
“不知道不行。嗯。”
“所以要看坟墓,各种各样的坟墓。”
“叔叔,还有好多坟墓哪。”
“你愿意带我去吗?”
“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