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江屋主要经营干点心与麦芽糖,最出名的一种麦芽糖叫“锦丝乐”,因为它的表面浮着一层金箔,非常漂亮,据说还有延年益寿的效果,深受人们的欢迎。它是近江屋创始人善太郎的杰作。享保[ 江户时代的年号,大致是公历的1716年至1736年间。
]初年,当时的善太郎还是个普通的卖糖商人,正是“锦丝乐”让他白手起家,打响了近江屋的招牌。然而享保年间节俭之风盛行,掺有金箔的麦芽糖简直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善太郎因此遭到政府的处罚,被抓进大牢,关了整整五十天。可善太郎不愿放弃自己的创意,瞒着老板娘,坚持贩卖“锦丝乐”,这也铸就了今日近江屋的基础。
“遇到这点困难就吓倒了,少爷在九泉之下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列祖列宗啊!掌柜,你可一定要振作啊!”
八助心里没底,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唉,要是少爷还在就好了……”
清兵卫的独子,阿茑的丈夫,阿驹的父亲—近江屋彦一郎于前年夏末突然病故。下腹剧痛,呕吐不止,发病不足一刻便命丧黄泉。如此怪异的死法,最后被归咎于对下酒菜里的小鱼干过敏。然而少爷死后很长一段时间,近江屋都被不祥的阴云所笼罩……
万幸的是,近江屋的生意在清兵卫与阿茑的努力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相熟的商人和亲戚反而觉得,阿茑比从小娇生惯养的彦一郎更适合当家,因为她出生于一家小糖果店,干活儿非常麻利,刚来近江屋打工的时候就被清兵卫看中了,才招她当儿媳的。清兵卫和阿茑的关系也很和睦,在阿茑还是女佣的时候,清兵卫就对她疼爱有加。还有谣传说,阿茑刚进门的时候,尚未去世的老夫人,也就是当时近江屋的老板娘,还为丈夫的特别关照醋意大发呢。
“少爷英年早逝的确可惜了,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阿岛真是太坚强了。这时,她身边的阿驹突然想起……
—话说回来,爹爹也是……
父亲的突然离世,对阿驹也是一大打击。然而父亲常年忙于生意,平时又很少说话,所以父女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父亲从未将她扛在肩头,也没带她去过夜宵小摊。
然而,阿驹突然发现,这次的火灾,与她心中少得可怜的与父亲有关的回忆,竟有相通之处。
—堪忍箱。
父亲去世前不久,一个下雨闷热的日子,阿驹无法外出,只得在里间的走廊上玩手球解闷。她追着满地乱滚的球来到佛堂,这时纸门的缝隙中,传来了父亲喃喃自语的声音。
—堪忍,堪忍。
阿驹透过门缝,偷偷一看,发现彦一郎在佛坛前正襟危坐,膝头放着一个黑黑的小箱子,嘴中念叨着:“堪忍……堪忍……”
那就是一个小小的,像信箱一样的小箱子,连盖子都没有打开。阿驹越想越觉得蹊跷,那箱子,分明就是火灾当晚阿茑抱着的箱子啊,而且父亲口中还念叨了“堪忍”这两个字。
阿驹抬起头,看了看阿岛,又看了看八助,终于提到了堪忍箱的事情。
“娘亲小心抱着的箱子,就是堪忍箱吗?堪忍箱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听到这话,八助吓得目瞪口呆,阿岛也是扬起嘴角。阿驹还以为阿岛生气了。还没等战战兢兢的八助开口,阿岛便用沉着冷静的口吻说道:
“总有一天要告诉小姐的,少夫人也会体谅的吧……”
她朝睡梦中的阿茑投去温柔的目光。
“堪忍箱,是近江屋的创始人善太郎大人传下来的箱子。”
“就是娘亲手里抱着的箱子吗?”
“是的。每代当家都要保护好这个箱子,再传给下一代。知道堪忍箱的人很少,小姐,您可千万别随便跟其他用人说啊!”
代代相传的宝物—所以娘亲和爷爷才会舍身回到火场啊。
“里面是什么呀?”
阿岛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我毕竟只是个下人呀。不过少夫人和老爷应该也不知道里头究竟装了些什么。”
“绝对不能打开箱子,”八助开口道,“所以它才叫‘堪忍箱’。”
“要抑制自己想要打开的冲动,这就是‘堪忍箱’的含义。”阿岛说道。
“那为什么要这么宝贝这箱子呢?”
“传说一旦打开箱子,灾难就会降临近江屋。”
“那箱子现在在哪儿?”
“阿岛拿着呢,以后自会交给小姐。小姐成为当家之后,就要负起责任,妥善保管箱子了。”
“嗯……我不是很明白……”
面对迷惑不解的阿驹,八助说道:“传说堪忍箱里装着秘籍,写着善太郎大人的经商诀窍。”
“掌柜—”阿岛表情严肃。
“有什么关系,告诉小姐又没什么坏处,”八助越发凑近阿驹,“那秘籍里写着,当家应当带头遵守店里的规矩。也就是说,当家一定不能偷看箱子里的东西,否则就没有成为近江屋当家的资格。”
阿驹脑中浮现出那个闷热的夏日,父亲膝头放着箱子,口中默念“堪忍,堪忍”的场景。
—难道父亲是在告诉自己,不能打开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