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壹话

箕吉原本就被炭炉的烟雾熏得直眨眼了，听到这话，他抬起头，眨眼也眨得更快了。可那孩子却是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孩子劈头就问：

“叔叔，你能不能拐卖我？”

傍晚时分，箕吉把炭炉搬去土间，烤起鱼串来。他举着扇子扇风，目光追着炭火的烟雾跑，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阿岛。她是不是也在准备晚饭呢？是不是在麻利地干活儿呢？有没有被婆婆责骂呢？正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才没有听进孩子的那句话。

他早就发现有个陌生小孩儿在附近瞎转悠。箕吉在这儿已经住了很久了，一看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住在这儿的，也不是院子里孩子的玩伴。况且住在这儿的孩子，哪有穿得这么好的。那孩子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补丁，还穿着一双崭新的木屐呢。

箕吉的房间在长栋房子的最北面，旁边就是口井。那孩子站在井边，时而双手撑住井边，朝里头张望，时而绕着井框转，时而拉起井中的木桶……在玩耍的过程中，他总是不忘张望箕吉的动静。

正是家家户户做饭的时候，井边没有其他人。东边人家一声大喊：“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吃饭！”西边的小媳妇迎接丈夫回家：“你回来啦，今天可真是闷热啊。”好不热闹。只有箕吉家冷冷清清的，既没有孩子的吵闹，也没有妻子的问候。

箕吉虽然脑子里想着阿岛，但也并非没有注意到自家旁边有个孩子在晃悠。在井边玩耍原本就很危险，况且太阳就快下山了，天上只有一道橙色的晚霞还在闪闪发光。箕吉心想，也该劝劝他早点儿回去了吧。不过这孩子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想到这儿，那孩子竟走近箕吉，双手抱膝蹲了下来，双眼紧盯着箕吉，开口说道：

“叔叔，你能不能拐卖我？”

箕吉原本就被炭炉的烟雾熏得直眨眼了，听到这话，他抬起头，眨眼也眨得更快了。可那孩子却是一脸严肃，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箕吉问道，“你说啥？”

“我是说，你能不能拐卖我？”

箕吉摇蒲扇的手停了下来。烟顿时变浓了，呛得他直咳嗽。他赶忙接着扇，咯咯直笑，扬起下巴想把那孩子打发走：

“叔叔我可没工夫陪你玩儿猜谜语。”

“我可没给你猜谜语。”

“快回家去吧，你听，乌鸦都在叫了。”

“哪儿有乌鸦，”男孩儿蹲着抬起头，仰望天空，“哪儿有什么乌鸦啊？”

真是个麻烦的小孩儿。

“关键不是乌鸦，我是劝你快回去吧。你家住哪儿啊？”

男孩儿没有回答，反而离箕吉更近了。

“叔叔，你是榻榻米店的箕吉师傅吧？”

箕吉一听，不由得凝视起男孩儿的面容来。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孩子。究竟是在哪儿呢？

“是啊，我就是箕吉。你是谁啊？”

“我是滨町辰美屋的小一郎。”

“滨町的辰美屋？是那家料理店辰美屋吗？”

“是啊，叔叔你前两天不是刚来我家铺过榻榻米吗？”

男孩儿说得一点儿没错。三天前，箕吉的确去滨町的辰美屋干活儿了。辰美屋是一家著名的料理店，冬天的火锅是那儿的招牌菜。师傅曾经说过，那边店面很大，店铺与住家的家当，加起来足有三千两之多。

“莫非你是辰美屋的少爷？”

男孩儿点了点头：“叔叔，你不记得我了吗？可我却记得你哦。我一直在旁边看你干活儿呢。”

话说回来，自己在铺榻榻米的时候，的确瞥见过一个孩子的身影。如果这个男孩儿就是辰美屋的少爷，也难怪自己觉得他似曾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