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温文尔雅的东西不够刺激。屠格涅夫的《烟》里,包特金这样说:我忠于欧洲,说得精确一点,我忠于文明,这个字眼纯洁而神圣,其他字眼如“人民”或者“光荣”,都有血腥味儿。陀斯妥耶夫斯基借助《少年》中的一个人物表达他的思想:“如同俄罗斯一样,欧洲也是我们的祖国,啊,更大的祖国!我对俄罗斯的热爱不能比对欧洲的热爱更多。比起俄罗斯,我觉得维也纳、罗马、巴黎、欧洲的科学与艺术珍宝,还有欧洲的历史更可爱。”
从莫斯科剩下的路程,三天之内越过三个边境:俄罗斯与白俄罗斯,白俄罗斯与波兰,波兰与德国。路途和心情都越来越轻松,我可以用上面屠格涅夫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那两句话来解释我身在莫斯科对巴黎的向往,这样的解释属于陈词滥调,但一路跋涉过来,能让我感受到200多年来一道心灵上的痕迹,哪怕这道痕迹已经如同沙石路面上的两道车辙一样明显,你还要按着车辙走一遭。
带领我们参观列宁墓的俄罗斯导游,20世纪60年代在莫斯科大学的东方系学汉语,她向我们表示她对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的不满以及对列宁的尊敬,她说:“不管怎样,列宁的理想是伟大的,那样的道德是值得人们纪念的。”看着水晶棺材里列宁被灯光映照发黄的脸庞,我想计算出这一路上看见了多少座列宁雕像,经过了多少个以他名字命名的大街,想起他
那句话,十个懒汉就应该就地枪毙一个,想起诗人布洛茨基就被判了“游手好闲罪”。
塔可夫斯基在《雕刻时光》里说过,历史的进程在某些空想家和政客内心的构想中,一直都少不了要将“正当的”“正确的”,而且总是一次比一次好的路线提供给人民,以拯救世界,并改造生活在其中的人类的地位。塔可夫斯基1986年死在巴黎,4年之后,苏联解体。
回到北京之后,我找出《日瓦格医生》的DVD,把它当风光片看。他原本该过的生活被一场革命掠去。那些穷苦人堂而皇之地住进他的家,以为自己得到了新的生活,但随后他们也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