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柳安然呢?自懂事起,就在挣扎,即使是与钟子山谈恋爱的那些年,如痴如醉中,她也一样战战兢兢,总是不能放松。
挣扎就是她的宿命,她的人生,她的全部经验。
而如今,她最最好的十年已经过去。
原以为,她不玩生活就有好的赏赐,终究会有风雨过后见彩虹的一天,可是,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地。
人生的无常和混乱啊,没有任何的逻辑。
这天,她和郭米亚去了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哭哭笑笑,混乱不堪。
她已经找不到一点生活的逻辑,她丧失了生存的能力,没有了任何凭借,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她不能再努力坚强,努力充满希望,努力等待,努力挣扎,努力忍耐。
她已经溃不成军,失去了最后一点儿战斗力。
游戏还会偶尔给人一点甜头,她的生活却一点甜头也不存在,让她怎么相信黑夜过去是黎明?让她怎么相信人生的低潮和高潮以及时来运转?
她在大醉中仍然清晰地忆起,这些年,她处处让步,处处屈服,到头来,还是被逼上了梁山。
她想,如果这辈子是个幸运儿,她就过温暖有序的生活,哪怕不那么幸运,可是这辈子已经是个倒霉蛋,索性就这样吧,爱谁谁。
酒一杯一杯地灌下去,世界开始旋转。
恍然间很多事情自脑中滑过。
十一岁那一年,寒假跟着母亲去做家政赚钱,打碎一只花瓶,那家的女主人抱着一只巴儿狗吊着眼走过来,劈头一顿臭骂,指头直要戳到鼻梁上,第一次知道人穷就很难有尊严,工钱归为零;十六岁那年,高中二年级,因为交不起学费,突然怕失学怕得要死,跑到校长办公室求助,站足九个小时,校长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门口;十八岁那一年,考上了师范大学,她正式随母姓,人前人后,拒绝提起父亲两个字,以为从此便具备了改变命运的资格。师范大学提供学费,但不提供生活费,为了赚足生活费,整个暑假,一个人身兼四份小时工,累得神情恍惚,有一次,被车撞倒在地,幸而老天有眼,只是皮外伤;二十七岁那一年,钟子山突然离她而去,她日复一日地等,从日出等到日落,眼泪干了又流,流了再干,等到整个人快要崩溃,处处生出幻觉,走到大街上,看见穿蓝格子衬衫的男生就抓住,喊:“子山,我不逼你结婚,你回来好不好?”
柳安然啊柳安然,能活到今日,真是命大。
传说中有一种悲剧叫怎么选择都是错,柳安然想,原来被我撞上了。
可是,我究竟招谁惹谁了?命运处处要为难我?她真想问一问这个世界。
那天,她醉倒在地上,吐得浑身都是。
“太像我十八岁了,青春叛逆啊。”郭米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