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玛丽竟然睡着了,不可思议,更怪的是,她居然做了个梦。
监狱牧师离开时低声说:“睡一会吧,我的孩子。”安娜·玛丽冷笑了一下说:“今晚十二点以后,我就长眠不醒了!”
奇怪的是,她竟然仰面倒在牢房的铺位上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她已经整整两夜没睡了,过去的每分每秒她都在期待着停刑、缓刑,期待着被宽恕。现在,希望全部落空,她睡着了,而且做了个梦。
入狱后的这几周里,她反复做过这个梦,梦境变幻莫测,但总离不开人们把她送上电椅前的那几分钟。地点是一个漂亮的屋子,摆设奢华,厚重、暖色调的地毯,巨大的软椅。她就在那儿,等着行刑时刻的到来,还有其他两三个同样不幸的人——醒后,她从未记住过他们的脸。他们与她无关,出现在那里是他们罪有应得。
她穿着色彩绚烂的雪纺便宴服,宽宽的下摆和长长的管袖。她好像刚从服装店的试衣间走出来,裙子一侧接缝处别着试衣匠的别针。贝斯阿姨也在那个房间里,有一阵她对贝斯阿姨说,她死以后,她可以保留这件雪纺裙。贝斯阿姨表示感激,但在威斯康星州格鲁夫姜克逊这样的小地方,她不知道何时何地用得上。安娜·玛丽略微游说了她一番,说只要随意一改就可以很合身,而且能让人看起来更修长。
后来她又对贝斯阿姨说,她死之后,不用悲伤,因为她将可以见到威尔叔叔了,她会把贝斯阿姨的爱传达给他。
有一瞬间,梦境变得那么怪异,只见所有囚犯都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扔到地板上。即使在梦里,安娜·玛丽也不得其解,但她还是从手腕上脱下卡尔·布莱克送她的那条蓝宝石手链扔到了地上。随后,两年前就已死去的威尔叔叔走进房间,她想让他答应她,她死之后,将罗伊·詹姆斯多年前送她的珊瑚项链戴在她脖子上,随她入葬。
这时,梦境的焦点好像转移了,所有被判有罪的人突然围成一圈,坐在一张厚厚的东方地毯上,一个人,可能是法官,走进来坐到那张巨大的红木桌子后面,开始对着他们讲话。就在这时,安娜·玛丽跳起来说:“你必须知道我是清白的!为什么不看着我的脸说出来,我从未杀过任何人——”
就在此时,她的声音惊醒了自己,就像做其他梦时一样。随后的几分钟,她躺在那里,闭着双眼,浑身冒冷汗。过了一会,她的血脉才慢慢暖起来。
“好可怕的梦!”安娜·玛丽悄声对自己说,“我想我就要上电椅了——”
她突然从铺位边笔直坐起,疯了似的盯着门闩。是真的,还有不到三小时,她就要上电椅了。
过去几周,她曾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一个无辜的人不可能因谋杀罪被起诉,被判有罪,最终死在电椅上。但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她身上发生了。
审判期间她一点也不担心,而且信心满满,甚至可以说她很快乐,这只是一个荒谬的处境,一个可以让她在以后的聚会中笑谈不爽的小插曲。尽管陪审团的裁决几乎让她昏厥,但宣判似乎也只是个形式,他们绝不会执行。
随后,事情一步步往后发展,她与律师会谈,研究证据、动机、上诉,以及其他所有事宜。渐渐地,她感觉到害怕,毕竟她已经身陷囚牢。后来,害怕变成了巨大的恐惧,她常常几小时呆坐在硬冷的铺位上,一动不动,而《泰晤士报》的那些记者就有写头了:“安娜·玛丽·圣·克莱尔,因谋杀大乔·奇尔德斯获罪,这个女人如同石雕一样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