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麦子,那么她一定会跑着过来抱住我,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直到我喘不过气为止。葵呼出的气流打在我的耳垂上,痒痒的,我不禁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梦,又用力抱了她一下。她的手臂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身体,没有触碰我的后背,也没有自然地搂住我的腰,而是以这样一个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的姿势接受着我。“好好的,他也不希望你难过。”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就放开了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离仪式开始还有半小时,而来人却仍是我们几个。
麦子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没有亲人,只有同类,所以他才会与众不同。
我想了想,即使我已经认识他20多年,却从未见过他的父母、姐弟、叔伯,他自己也从不提及,每次家长会他的位子上都会空着,老师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任何的解释,仿佛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莫名其妙地生,又不知为何地死去。
阳光很好,天气预报里所说的那场大雪终究还是没有来,早上的寥寥几点让我误以为是麦子的不舍。
我忍不住又把头抬起来看了看,细小的灰尘把光线折到了不同的方向。记得儿时总是听到老人们说起云朵之上的那个世界,有大块大块透明的水晶方砖,它们能够把光均匀地洒在平原、森林、沙滩还有海洋与山脉,保证生与死的平等。我仰着头想这些离我十分近又非常远的事情,不觉树北也仰起了头,米香顺着我们的视线看过去,很疑惑地摇摇头,最后是葵,她用围巾蒙住脸,用手遮了遮,清晰可辨的两条泪痕倏而滑落。
麦子,你能看到的吧。
最终参加仪式的仍只是我们四人。空着的水晶棺,寥落的亲友,似乎这只是一场闹剧的彩排,显得不那么重要。
葬礼只是无数次送别中的最后一次,我们像是犯了过错的小孩子一样,默不作声地排成一行,葵在最前面,之后是我和米香,走在最后边的是树北。或许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愿意去想那个透明的盒子里应该盛着谁的肉体,而那高高的烟囱里正徘徊着谁的灵魂。我总喜欢把它想象成为一个盘旋向上的阶梯,只要想走,就永远都没有尽头,麦子他可以在任何的一个高度上推开密实的砖石,踏上云朵,踏上故事中的水晶街道,再化为自然的一部分。
没有司仪,没有绞心的哭泣声,没有白色麻布粗糙缝制的孝服,没有花圈,没有端端正正的黑白照。我蹑步地跟在葵的身后,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这样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的背影很吃力地忍着难过。
“咔嚓!”
“咔嚓!”
“咔嚓!”
接连不断的快门声此起彼伏地涌了进来,一时间我竟没有反应过来,是身后的米香扯了扯我的衣角,低声地说:“夏天,有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