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慢慢缩成一团,我恐惧地望着葛小婉的小腿肚子上慢慢流下了鲜红色,那是一股一股的血液,那是一个小小的生命,我死死抓住头发,我发现,我想哭,深深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葛小婉的朋友大声尖叫起来,葛小婉躺在地上,用手捂着肚子,喃喃地说:“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现场已经有人开始拨打急救电话,还有人过来帮忙止血,整个商场混乱成一团,只有我,真的只有我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耳朵,冷冷地望着葛小婉,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伤心、恐惧、绝望,还有期待,她现在是一个母亲,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肚子里的宝宝。
可惜我却眼睁睁看着她失去了唯一的希望。我在做什么!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够反应更快一点,能够够着那辆车,或者是拉住小婉。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这一切就在我眼前发生了。
一阵嚣杂之后,救护车终于来了。
我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一路上葛小婉的血都没止住,她焦急又虚弱地问医生:“是不是孩子没了?”医生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她稍微安静一会,就又开始问起来,医生被问烦了,干脆不回答了,给她打了镇定剂,让她睡着了。
一路上我都靠着窗,她朋友也在,她说她姓何,拉拉我的手,叫我安心,又说:“除了流产,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勉强笑了笑。手机拿在手上都被焐得热乎乎的,我在想,该怎样告诉高白杨,葛小婉是真的怀孕了。又该怎样告诉他,现在葛小婉的孩子没了。她又一个孩子没了,为何我现在才后悔起来,我现在才记起来能怀孕对小婉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事情,我觉得我的头都要爆炸了。
最后我还是给高白杨打了个电话,我说:“白杨,你来医院吧,小婉出事了。”
白杨在电话里有点语无伦次,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敢说,只要他快点赶过来,便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他就来了,急匆匆跑到我面前说:“怎么了。”
我没说话。何开的口:“小婉的孩子……没了。”
高白杨张大了嘴,惊讶地说:“孩子?什么孩子?”
我咽了口水,发现嘴巴干得厉害,我问:“小婉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白杨有点急,抓着我的肩膀,很疼。
“她……这次貌似真的怀孕了……她没告诉你?”我突然心里好酸好酸。我以为葛小婉会用孩子再次威胁白杨分手的事情,却完全没料到她没和白杨说一个字。
白杨呵了一声,嘴里喃喃念叨:“呵,孩子,又是孩子。怎么全世界都是他们的孩子呢。”
我按住白杨,我说:“高白杨,这次,可能,真的,是,你的。”我心慌,连一句话都说不全,我觉得我说这句话说得好漫长,像挤牙膏,一节一节,挤得真是艰难。
白杨抬起眼睛来,全是红红的血丝,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跑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惊慌失措地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说:“淙淙,孩子,没了?”
我点点头:“是的,没了。”我舔了舔嘴唇,心里发紧得厉害。这时候有护士走过来,问:“谁是葛小婉的家属?”高白杨站出来,说:“我是。”
护士说:“病人现在暂时脱离危险,不过,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并且因为流产次数太多,所以不能生育了,如果没问题,请在单上签字吧。”
我脑子里噼里啪啦一阵闪电。高白杨拿笔的手抖了好多下,签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条毛毛虫,护士一走,白杨就过来拉我的手,我知道,他是在哭。他唯一一次在我面前哭是大三冬天,是他唯一的亲人舅舅过世,那个晚上,凌晨三点,他打电话说他在我们宿舍楼下,我穿着棉拖鞋跑下去见他,我们隔着铁门,小声说话,热气从嘴里冒出来,白杨说:“我唯一的亲人舅舅死了。”我心里一下接受不了,愣了好久,白杨就过来拉我的手,我看见他肩膀一抖一抖的,我才发现他是哭了。我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我说:“白杨,我要在你身边一辈子。我要疼你一辈子,你知道你在我哪儿吗?”白杨耸耸鼻子,他说:“不知道。”我把他的耳朵按在我心口,我说:“你听好了,你在我这里。”白杨说他听见的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