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天还刮着台风,外面风急雨骤。我跟妈妈一直在家里等着薛书宇,迟迟不见他回来。爸爸顶着风雨出去寻了一圈,在海洋公园附近的一家酒吧里逮到了酗酒闹事的薛书宇。
爸爸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薛书宇扛回房间,一身深灰色的雨衣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我看着爸爸狼狈的样子,心里漫过一丝心酸,可怜天下父母心,有时候我们真的太不孝了,我们总让爸爸妈妈操心,还嫌他们罗嗦,不耐烦。
我长那么大,第一次体谅到爸爸妈妈的辛苦。妈妈到厨房熬了热姜汤,爸爸面无表情地指挥我帮忙把薛书宇抬到他那一米八乘两米的席梦思上。爸爸帮薛书宇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再到浴室取了热毛巾帮他擦脸。薛书宇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嘴里一直絮絮叨叨地呓语,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听得不真切。
爸爸阖上薛书宇的房门,招呼我跟妈妈坐到客厅的沙发上。那晚,我们老薛家开了个简短的家庭会议,经过三比零的民意表决,最终决定,让我跟薛书宇敞开心扉好好谈谈。
我们家很民主,跟你现在的婆家差不多。不过我们住的房子没你婆家那么大,爸爸的车只能停在我们家楼下,没有自己的专用车库。司机是爸爸单位派给他的,是个退伍的军人,人很憨厚,我们都喜欢管他叫聪叔。
聪叔很疼我们,每年学期初开学,他就带着我们到文具店买文具,还会偷偷给我们买棒棒冰吃。
你的儿子没有吃过棒棒冰,那种廉价的零食早已被哈根达斯里的洋冰激凌取代。
你应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跟妈妈一样,瞧不起冰柜里一根一块钱不到的棒棒冰。小时候我们很爱吃,可妈妈每次都不让我们吃。她说那东西脏,吃多了会闹肚子。
我们总缠着聪叔给我们买,爸爸妈妈不能满足我们的愿望,我们总希望能在聪叔那里实现。
聪叔很疼爱我们。小时候,每当新学期的课本发下来,聪叔总会用旧挂历帮我们包好书皮,然后在白白净净的封面上,用黑色的钢笔写上我们的姓名和班级。
你应该也不记得聪叔了。因为你生儿子那年,聪叔就搬离城市,回乡下老家去了。他的儿子给你丈夫当了几年的司机,后来因为一句玩笑话,你把他辞退了。如今你冠上夫姓,习惯别人称呼你为某某太太。你渐渐淡忘了薛书妍这个名字,连同与这个名字相关的过往,大概你也记不住几分了。
想必你是忘记那个疼爱你的聪叔了,否则你不会不看他的佛面,惩戒他的僧徒,毅然决然将他的儿子扫地出门。
哦。我好像岔题了。算了。不说聪叔了,他已经走了,杳无音信。还是再说说那天晚上之后的事吧。隔天一大早,我就起床敲开薛书宇的房门。
薛书宇躺床上酣睡着,呼噜打得比前一天晚上的雷声还响。我走过去拉开窗帘,阳光直射进房间,亮得有些扎眼。雨后的天空,一片清明。
薛书宇醒了,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想,他大概一时还适应不了从外面照进来的光亮。那家伙那段时间的生活确实颓废,白天窝里睡,晚上喝得烂醉。薛书宇虎口抚额揉了揉太阳穴,哑着声问我:“你怎么进来了?”我盘腿面对着他坐好,朝他勾了勾手指,对他说道:“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可能我严肃起来,确实有点喜剧效果吧,只见那厮噗哧一笑,懒懒地坐起身,伸手把我刚梳好的头发又给揉乱了,说:“你想要知道的,我统统都告诉你,不过,等我去洗个脸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