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羲的声音有些气息不匀,“思筠是朕的妃嫔,无朕的旨意,谁也不准动她,还请母后不要让朕为难!”
他自小被太后严加管束,稍不如意,重则鞭笞,轻则罚跪,从不敢违逆太后的意思分毫;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摆出君王威严与董太后抗衡。众目睽睽,一片死寂之中,母子二人多年来微妙的关系霎时间迅速陷入僵局。
行刑的太监被吓得怔住,上前也不是,退下也不是,其他人也都在原地呆住,谁也不敢出声。
“你——”董太后齿缝中逼出一字,却又顿住,转而朝身后侍从冷喝:“所有人通通退到一丈之外,没有哀家的吩咐,谁也不准靠近!”
宫人们迅速退避而开,弦歌台上终于静了下来。
夜羲仍在原地站着,神容不变,额上却已有涔涔冷汗溢出。董太后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皇帝,你今年几岁了?”
“儿臣今年,二十有七。”他答的声音极轻。
“登基几年了?”
“儿臣自十五岁继位,至今,十一年零一百零四天。”
董太后又道:“当年先帝驾崩,亲王们都说你生母乃宫婢出身,为保皇族血脉高贵,你不宜继位,你可记得最后你这皇位是如何来的?”
夜羲身形一震,过了好久才开口,声音却是飘忽的,“儿臣的皇位,乃母后所予。”
“那你不该会以为,这皇位真的属于你罢!”董太后冷哼一声,“你最好给哀家记着,哀家能够给你的东西,也随时能够收回来!”
近乎是死亡一般的安静过后,夜羲仿佛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慢慢伏地跪倒:“请母后降罪!”
朝颜一咬牙,也跟着近前一步,慕太尉与她父亲在朝堂一直都乃政敌,这个时候她是万万不能为慕思筠求情的,可她还是跪了下来,“母后容禀,臣妾是中宫皇后,妃嫔有错,乃皇后失察,今日慕昭仪失言,是为臣妾教导无方,若母后要罚,便罚臣妾吧!”
“皇后你退下!这里没有你的事!”董太后并不理会,扬手指住慕思筠,朝夜羲问:“今日哀家且问你,是打,还是不打?”
夜羲抬起头,向着慕昭仪方向望了一眼,口中说不出话。
“说啊?打还是不打?”董太后的袍袖重重一挥,加重了语气。
夜羲的唇微微张了张,然后闭上眼:“打!”
慕思筠满面惨然,含泪望住夜羲,一字不言。
董太后道:“不必拿她去掖庭,就在这儿,扒了她的裤子,当着皇帝的面打!”
尺于宽的春凳被宫人搬来,几个太监上前将慕思筠连拖带拽地往春凳上牢牢一绑,又有两名太监上前,俯身将她腰间亵裤不由分说扒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身体,慕思筠忍住满心羞辱紧着双目,死死咬住拳头一言不发。
夜羲再忍不住,猛地想要站起身时,一双冰凉的手猛地按住了他手背。他侧过脸,就看到跪在身边的朝颜与他同样苍白,却强自冷静的面庞。宽大袍袖底下,两个人的掌心紧紧握在一起,却温暖不了彼此,夜羲的手心越来越凉,而掌心中朝颜的手,却比他更冷。
木杖挟着风声击打在皮肉上的“啪啪”声交错响起,教人心惊肉跳。每一杖下去,慕思筠的身体就痛得一阵剧烈痉挛。她死死咬住牙关,强忍着锥心的疼痛。
内侍官扯着嗓子一声声数道:“一杖、两仗、三杖……”
一声,一声,如凌迟煎熬。
“……十九、二十。”执刑的太监这才罢了手。
当下二十廷杖,慕思筠早已昏死过去,身体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两股间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女官禀报:“回太后,行刑完毕。”
董太后睁开眼睛,扫一了眼昏死在刑凳上的慕思筠,“传哀家懿旨,昭仪慕氏不守嫔妃本分,德行有失,着降婕妤,禁足三月,此期间皇帝不得召幸!”
昏迷不醒的慕思筠被女官押回漪兰殿禁足,董太后朝夜羲道:“人也打了,去做你该做的事罢!”夜羲满面惨然,神色已近麻木,低头默默告退。
待他一走,董太后方俯视向地上仍跪着的朝颜,语气森冷,“皇后,你如今果真是大了,仗着哀家的疼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偏帮!愈发放肆!”
朝颜神色平静,“听凭母后处置。”
董太后冷哼一声,“楚仲宣处事向来有分寸,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你既然喜欢跪,那便跪着!”
朝颜俯身深深一拜:“谢母后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