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气到了极处,反倒镇定下来,一脸的毫不示弱,迎住他的冷眼,“我怎么不敢说!你本来就是我父亲立的傀儡,你的皇位都是我父亲让给你的!”
“苍”的一声,他猛地拔了腰间佩剑,剑尖瞬息之间直指她的咽喉,寒光雪亮,杀气纵横。
“皇上,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殿里的宫人见势,慌忙拼命上前劝阻,跪的跪,抱的抱只顾拦住皇帝。
朝歌万料不到他真的会对自己拔剑相向,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她再说不出一个字,看夜飒的神情复杂至极,又怒,有惊,也有悔。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刚大婚的时候,金丝绣鸾凤盖头揭开的瞬间,他看自己的眼神。她也抬眸凝视他,唇角抿出浅笑,甚至顾不上女子的矜持。那时候,他待她那样的好,眼睛里只看得见她一个,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赢了姐姐,是全天下最尊贵,最幸福的女人,可现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待她的好,不过是他脸上虚假至极的面具。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从来就不是她!
仿佛过了半生那样久,夜飒却猛地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随之往下砍来,朝歌吓得闭紧了双眼,却听哐的一声,她身后的矮几被剑锋裂空斩下,一剑砍作两截,上面的茶盏杯碟随之散了一地。
当夜,夜飒亲下密旨,命羽林卫彻查当夜柏梁殿一事,通风报信的江太监被严旨处以极刑,以滚油泼身,活生生烫死。死后挫骨扬灰,骨灰扔进粪池,不得入殓。
后宫但凡涉及私议宫禁的太监、宫女、嬷嬷等超过三百人,一律杖毙。
自此,宫人的非议最终被残酷的杀戮所终结。
夜飒探身坐在榻前,细细瞧着朝颜昏睡的脸,她昏迷不醒多日,早憔悴得不成人形,脸色一片惨白,从前黑亮的一头长发,也变得晦暗枯黄,整个人虚弱得仿佛会随时随风而逝。
“阿嫣……阿嫣……阿嫣……”他低下头,在她额角低声呢喃,反反复复,试图唤醒她。
昏睡中的朝颜身子一阵冷一阵烫,只一直紧紧蹙着眉,也不知还有无意识。夜飒便不住低声安慰她:“别怕,我在这里……你一定要醒过来……”
朝颜却仿佛受了惊吓,身体猛地颤了一阵,手也下意识要从夜飒掌心挣脱出去。她愈是挣脱,他就固执地握得愈紧。她挣不开那手,顿时急得落泪,大颗晶莹的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溢出,顺着鬓发不住往下滑落。额角也溢出密密的汗珠,双唇痛苦地嗫嚅着,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夜飒伸过手去替她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尽,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溢在他指缝之间,分明冰凉冷清,他却觉得掌心滚烫,心如刀割。
害怕彻底失去她的恐惧在心头迅速蔓延,他的世界变得空寂无垠,只剩她单薄寥落的身影,却一点一点的变得虚无,就要彻底消散不见。他什么也留不住。
就在两日前,皇后负气称病,闭守椒房殿不出,国丈楚仲宣怒气冲冲进宫兴师问罪,还连同麾下党羽一起向他施压,朝政不稳,后宫不平,年迈的太后一脸绝望地在他面前,求他去跟皇后讲和,去向国丈服软,只差没有跟他跪下。
夜飒想起那一夜皇后当众指责他的刻薄话语。她说得对,自己不过是楚仲宣扶立的傀儡,稍有不慎,随时都能被另一个傀儡代替。
他想要不顾一切留住她,哪怕是跟楚仲宣彻底撕破脸。可他又明白,自己根本做不到。他放不下权利,又想留住她,两个念头在心中挣扎,就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人之一世,有舍才有得,权臣当道,眼下的实力若要与楚仲宣抗衡胜算并不算大,他一向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冲动行事。他不想再重走姬夜羲的老路,就只能舍了她。只有敛尽锋芒,忍。
等到宝剑出鞘之日,必定势无可挡,杀尽所有佞臣。
最后的理智在心中挣扎,夜飒握住朝颜手腕的掌心终于颓败地缓缓松开。
他贴着她的鬓发,试图唤醒她,一字字却说得极沉极低:“你不是一直想要跟他生同穴,死同棺么?你听着,若你肯醒来,朕就放手,朕成全你,放你们走。可若你再这么睡下去,朕就随时都能取他性命!朕若要他死,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知道的,朕说得出,也绝对做得到!”
听了他这一句,朝颜的身体猛地颤抖一阵,眉心痛苦得蹙紧,过了好半响,却又慢慢的舒展开来,他再仔细一瞧,她已经安静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