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又是一年寒暑。
上阳宫里一年多的安静时光,没有腐朽糜烂的宫廷纷争,没有权谋利益的勾心斗角,更没有见不得人的罪恶纠缠,有的只是平静安闲的如亲人一样的相守。
夜羲的病正在一点点痊愈,慕思筠的逝去,成了他心上一道渐渐愈合的疤痕,即使是现在揭开,仍然会痛。朝颜原本苍白的面颊上也渐渐有了鲜活的色彩,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在上阳宫这一隅天地里犹如新生,仿佛已将从前过往的一切彻底忘却,爱的,恨的,通通都忘了。
下雪了,一夜北风急。破败的庭院里积雪皑皑,草木银妆素裹,如玉砌银雕。
上阳宫清苦的时光里,日日行动不得自由,被一方宫墙圈在这小小的天地里,苦中作乐也是一件极美好的事。朝颜披着半旧的猩红暗纹氅衣,踩着积雪行至树下,踮了脚尖折了枝怒放的白梅。转身望向亭子里炉火旁捧着一卷书安静看着的夜羲,“这枝好不好看?”
夜羲抬起脸,脸色还带着少许清瘦苍白,微笑地颔首,“好看。”
朝颜折回身,命串珠将梅枝放去瓶子里插好。夜羲看着她脸色好了很多,伸手探她指尖冰凉,温声叮嘱:“冰天雪地的仔细冻着,你手这样凉,快添件衣裳。”
朝颜扬眉微笑,索性将手覆在他膝头,“那你替我暖手吧!”
他见她脸上露出少见的小女儿情态,也配合地伸指刮她鼻尖:“滑头!”
串珠笑盈盈捧了斗篷来为朝颜披上,朝颜自上前围着炉火挨在夜羲身边坐了,又关切问:“今日感觉如何?”
“除了腿上仍旧麻痹,其他都很好。”夜羲取了帕子为她细细擦去额上汗迹。
朝颜蹙起眉:“这里地势阴湿,这么久都不见好,肯定是夜里受了凉。”
他和声道:“病去如抽丝,急不得。心境宽和,它就自然就会好了。”
朝颜说:“反正我要你健健康康的,不要再有那么多病痛。”
“我会好起来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人生浮浮沉沉二十多年,大起大落我都已尝尽,高处时未算高,低处也未能算低,现下的病痛又能算得什么呢?其实那些日子,我虽然看不到,不能动,但你对我说的话,我都能听见,如今能够万幸醒来,心中既是欣慰,又是惭愧。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还好以后的日子,不会再是你一个人独自承受。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好不好?咱们谁都不要再提。以后若痛,我们可以一起痛,挨,可以一起挨。”
朝颜眼眶里热泪涌动,只是咬着唇看他,心中百般滋味。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对她说话,他曾给予她的欢喜与痛楚,仍然历历如昨。这些话,若能早些说出口,她定然是会喜极而泣的,可如今,她早已回不去从前了。
不认命也不行,两年前那个夜里,从她被夜飒强占的那一刻开始,你们之间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世,木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