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了,回廊边一树丹桂开得正好,馥郁香气氤氲周遭,缠绵醉人。朝颜路过长廊,无意中听见近处某处树荫下传来宫人低低的议论声。说的无非是皇后性子跋扈,仗着父亲位高权重,屡次公然顶撞圣颜,已至如今帝后不合的宫闱传言。
来上阳宫的半年时光,所有人都顾忌着朝颜和夜飒之间的隐晦秘闻,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夜飒,她也从不让自己去想,几乎连她都认为自己已经遗忘了。
那个名字从心头浮起,渐渐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那双晶亮的漆黑眼瞳仿佛正在记忆某处执拗地看着她,非要固执地抓住他想要挽留的一切不肯放手。
夜飒,夜飒,有多久不曾想过这个名字了呢?过往一切绚烂地肆意燃烧,通通都随着时光的蔓延沁入身体的每一处,牢牢堑刻下这一世也擦不尽的痕迹。空寂的庭院,满庭秋色陪衬着朝颜忽而恍惚的笑,只在一瞬之间,就又无知无觉,悄无声息,随着安静沉寂的心绪飘飞而去。
伸手抱紧了怀里蜷缩的团绒,摸摸它胖胖的脑袋,朝颜唇角露出释然的笑。团绒是她从园子里捡回一只猫,当初瞧见它的时候还那样弱小,如今已经大半年下来已经长得极好了,乌溜溜的眼睛晶亮得很,身体是胖胖的一团,毛发却根根抖立,慵懒而乖顺。又似乎跟她极有缘分,见着她就往怀里轻蹭。团绒机警而聪明,仿佛能够通晓主人的心事,朝颜高兴时,它便乖巧地在朝颜怀里顽皮地打滚,亲昵蹭着她的脸,朝颜沉默时,它也慵懒地伏在她足边,静静陪着主人。
朝颜喜欢这个十足的良伴,和她很像,都能在苦闷的生活在中寻觅出小小而卑微的乐趣。低头进了院子,就见串珠芳辰都在,看她的神色都是一脸喜庆的笑。夜羲坐在石桌前,微笑向她招手:“有样东西知道你喜欢,专等你来了瞧。”
串珠奉来一个金丝笼子,里头装着一只绿毛鹦鹉,翅膀扑腾不停。夜羲接了来,笑着递给她。鹦鹉伶俐得很,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夜羲掰了桌上的一块寿糕逗它,鹦鹉张嘴就吞下,乌溜溜的一双小眼睛转个不停,在架子上又蹦又跳地喊:“朝颜生辰快乐!”
她“呀”了一声,心里又惊又喜,“这是哪里来的?”
串珠嘴快,脱口就道:“是这里一个太监养的,王爷瞧它聪明,料着娘娘会喜欢,就用随身的玉佩换了来!”
夜羲的玉佩,是他行冠礼时先帝赐给他的礼物,从小到大一直随身带着。如今上阳宫里生活清苦,日日行动不得自由,连她都忘了自己的生辰,他却记得,还用玉佩来换一只鹦鹉,为自己庆生。
朝颜不由得心酸,此时心中百般滋味。那鹦鹉伸着脖子,盯着桌上盘子里的寿糕,扑腾着翅膀张嘴口舌不清地喊:“朝颜生辰快乐!朝颜生辰快乐!”
夜羲问:“喜欢么?”朝颜回过头,竭力笑了一笑:“喜欢,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