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就传出太常卿悲愤自缢的消息。
夜飒照旧翻得是莲美人的牌子,却并未驾临麒麟殿。来得却是一墙之隔的昭阳殿。门口的宫女向她叩安,却被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挥退,自己进了内殿,彼时,朝颜一脸的倦懒,正歪在榻上一句话也不说。
昭阳殿是内务司为朝颜备好的寝宫,上有所好,下必有投其所好者。内务司大臣揣摩到夜飒的心思,一早就张罗好这里,上上下下拨了不下二十个宫女太监跟去众星拱月地伺候着,里头陈设奢华,金银焕彩,比起宫中皇后寝宫椒房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飒悄无声息地走近,从背后促狭地捂住她的眼。“别闹了。”朝颜反应懒懒的,只去拨开他的手,夜飒将她揽到自己膝上,俯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低声问:“怎么了?不高兴?”
朝颜往他怀里靠了靠,半响才低声喃喃:“太常卿死了,到底是因我的缘故……”
“这个老东西迂腐至极,自寻死路,与人无由。”他凝了眸色,握住她肩头道:“你若现在后悔,朕可赦免他的家人。”
他的一双眼睛此刻鹰隼嗜人,朝颜定定看去,半响却摇头,口气骤冷,“不,不赦。”
夜飒眼底这才重新晕开笑,朝颜按住他的手,又道:“太后那里——”
“接你回宫的事先一直瞒着母后,她这回是很生气,朕明日就下旨,免去你晨昏定省,你和她少碰面就相安无事。等过些日子她气消了,咱们再一同去赔礼就是。”说罢,伸手将她耳边的散发捋到耳后,难得温柔的语气:“别怕,今后一切有朕。”
他漆黑的眼瞳里深不可测的一片,朝颜望着他,整个人仿佛已经被他的眼睛吞噬,一点一点,连皮带肉,连骨头都要被撕碎在里面。
朝颜心中烦厌,忽然之间想挣脱开他,可夜飒却不肯松开,朝颜使劲地挣脱,夜飒偏就不放,捏紧了她的肩,发了狠地吻住她。两人开始沉默地较起劲,她尖锐地抵触他的亲近,而他不依不饶偏要将她降服,象是一场无声的搏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疯狂。
朝颜忽然不挣扎了,疲倦、焦虑和绝望令她彻底变得筋疲力尽,只死死地抱着夜飒的肩,任凭他火烫的嘴唇铺天盖地覆住她,将她一举淹没……
每当狂热的放纵过后,就只剩身体里巨大的空虚,连脉络里都是清晰分明的寂寞,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就如现在。
外头已是深夜,殿里安静的一片。夜飒早睡了过去,沉睡的他面庞上再无素日的邪气凶残,长眉入鬓,眼角上挑,鼻梁挺直,依稀是在做着令他快乐的美梦,薄唇微微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是一种单纯到极致的俊美。
朝颜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坐起身,起身赤足下榻。
外头夜已深了,无星也无月,漆黑的一片。推开门扉,燥热的空气裹挟着闷热扑面而至,守夜的宫人被惊醒,忙迎上前来替她披上罩衣,朝颜却摆摆手,自己径直往前走去,回廊的那头是一处荷池,水面是朵朵硕大的荷花和碧翠的莲叶,景致极好。
夜里难眠时,她总喜欢去安静的地方坐一会。坐在池边,静静听了一会流水声。回廊檐下悬着一溜的琉璃宫灯,透着寒仄仄的光,映着池水,照得四处昏黄一片。
池水在这深夜里格外平静,如一汪碧澄澄的镜子,能够映出人的影子,朝颜微一探身,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惨白的中衣,披散在肩头的头发和死水般的表情,仿佛随时会和这深浓的夜色结合在一起消失于世间,像极了飘泊不定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