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了工资离开了家具店,信封不薄,我相信安和早做好了准备。他把路都给我铺好了,我若不辞职,反倒显得死皮赖脸了。我以为自己骨气了一把,没想到还是没跳出他的算盘。
接下来该辞去安静的家教了,尽管心里有些不舍,担心安静会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无路可走了,只能对不起无辜的安静了。
然而,安和在我离开家具店后截住了我,他算好了我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在家具店他不便说出来,所以他让我从他眼前离开了,而我当时的心底非常痛苦,我希望他能拉住我,他没有,我以为他不会,事实上,他会,他在我一个人走了段路后拉住了我,他把我拉上了车。
他不说话,专心开车,表情凝重。我也不说话,已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最后,车子停在了一条偏僻的马路旁,少有行人车辆,路两旁是高大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洒下一地斑驳的影子,深深浅浅。
安和下了车,走到一棵树下,没叫我,我在车上坐了会儿,也下了车,但和他有些距离。我不想再靠近他了,他是一个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即。
但是,他走到了我身边,靠近了我,连同他身上的烟草味和植物的味道。不过他没有抱我,他只是站在我跟前,我可以看到他胡子的根部。我的心跳加快,我没救了,我无法欺骗自己,我对他还有感觉,这种感觉是在别人那里没有的,只对他有,只对安和有,他是我命里的人,是我命里的劫,是前世的怨,今生的愁。
“我作为一个父亲恳请你不要离开安静,好吗?”他的声音是诚恳的,真切的。
他知道他女儿对我的依恋,所以他不允许我离开他女儿,不允许我令他女儿不快乐,他要想方设法保护他女儿。好伟大的父亲,好自私的安和!
“不可以离开安静,但是可以离开你吗?你知道我离开安静她的心有多难过,可是你知道我离开你我的心有多痛苦吗?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考虑我呢?你太自私了!”
“对不起,我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是因为‘锅铲’吗?”
“什么,什么锅铲?”
“就是昨天那个女人。”
安和听了一笑,看着我,问道:“你叫她锅铲?”
心疼了?哼,就是要让你心疼,你越心疼我越高兴,我理解张君瑞当时对我的心态了。
“为什么那样叫她?”
“她的声音不像锅铲刮锅底吗?”
“哈哈……”安和大声笑了起来,用手拍了下我的头,像忘了我们之间的过节儿。
但是我没有笑,我只是看着他笑,我有什么值得笑的呢,也许他笑是因为怜爱他的女人。
“你喜欢她那种类型的女人,对不对?”
安和止住了笑,没有给我回答,他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能给我一支烟吗?”我看着安和。
安和愣了下,把手中的烟掐灭了,对我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情我不可以?”
“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了,安静喜欢你,你也喜欢安静,我们不要把大人的恩怨发泄到孩子身上好不好?不要离开安静。”
我不说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我继续留在安静身边,我会继续想念他,幻想他,只有离开一切与他相关的东西,才能彻彻底底地把他从我的脑海里抹去。
“叶眉……”他的声音很温柔,但是我知道,他是因为他女儿,不是因为我。
他竟然算计我,抓住我的弱点算计我,太卑鄙了,谁都可以算计我,可是他不可以……一时间,百般恨,千般愁,夹杂着万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眼泪控制不住,哗地掉了下来,吧嗒吧嗒,掉在手背上,掉在地上,掉在安和的怀里。
安和又抱住了我。但我已不相信他,他是卑鄙的,无耻的,他的拥抱是为了他的女儿,他才不在意我的感受,我哭我笑我喜我悲与他毫无关系,他当我是空气,当我是风。他只是叫我的名字,只是抱着我,只是用手擦掉我的眼泪,没有多余的言语。我多希望他说一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啊,说我好也行,说我可爱也行,说喜欢我也行,为什么别人那么容易说出来的他不能说出来呢?
“叶眉,你要相信我,我是为了你好……”他终于说别的了,不知是否是真心话,但仅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了下文。
他把我抱得紧紧的,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硬硬的胡子扎在我的脸上,尽管他没有吻我。但是我吻了他,我把我的嘴唇压在了他的嘴上,我把我的初吻送给了他,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吻,但是我多么强烈地渴望得到他啊!我的眼泪打湿了我的唇,还有他的唇。他没有移开他的唇,他任我压着,似被动又似主动,总之他没有移开他的唇,我吃到了他唇上的烟草味,我吃到了他的气息,而我的心底是绝望的,他不肯吻我,他应该吻我的,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甜蜜地吻我,亲热地吻我,激烈地吻我……可是,他没有,他没有啊!
我离开了他的怀抱,跑到一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估计我的声音一定比“锅铲”的还要高还要刺耳。
安和走到我身边,也蹲了下来,叫我的名字。
眼泪像蕴藏了几千年,哭不尽,淘不干……
但是,不能让它肆无忌惮地掉下去,我擦干泪,站起来,看着安和,“我答应你,不离开安静。”
“我能为你做什么吗,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尽力去做。”
我要你爱我,你能做到吗,你不能做到,所以,我能要你做什么呢,什么也不能!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要的了,我要的你给不了,你给不了啊,你给不了!
米瑶也病了几天才来学校,无精打采的,看来她的病与我的病不同,是真的病。
我问她有没有在米兰面前说什么,我到底还是关心安和。米瑶摇了摇头,她还算聪明,这种事情说出来只会破坏家庭和睦,米兰又不是那种温柔贤淑型的妻子,上次安静生日就让我见识了她的泼辣,若这种事情吹到她耳朵里,他们家不又闹得底朝天。
想到这些,我心底有些害怕,看来我的爱是盲目的。还好,安和是理智的。但是我心底还是爱他啊。
我没能辞去安静的家教,所以星期六仍然去安和家给安静上钢琴课。
那天安和照旧躲着我,不过米兰在家,也没有打麻将,很意外,她今天居然没有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