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神色自若地答道:“是我不想麻烦管老师,坚持要来其他心理咨询中心的。管老师不会为这么小的事怪景工吧?”
管婵不能当众丢面子,面对急匆匆要告辞的犯罪嫌疑人,她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犯罪分子不肯交代,她只有另找证据。当她满腹狐疑地找到小莫盘问时,小莫给了一个圆滑的反问:“老同学,你也是做这行的,为求助者保守秘密是我们的职业操守。你不会为难我吧?”
看着小莫那张胖乎乎的慈眉善目的笑脸,管婵恨不得在他脸上打出一个坑来。这个大学时成绩最差还有些口吃的家伙,居然创办了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不像管婵如今还要寄人篱下。这些年深圳开过不少心理咨询公司,但因为人们对心理健康的关注还不太普及,许多公司不得不转做企业培训或因做不下去而关闭,只有小莫和管婵老板的咨询中心一路坚持并越做越大。也不知是运气还是实力,小莫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同事们都提醒管婵,小莫一定会挑战她的电视主持位置,要不是她人缘好面子大,可能真要被小莫取代了。为此管婵一直暗中和小莫较着劲儿。此时她的丈夫带着女人去找小莫做咨询,分明是不想让她知道其中的秘密,管婵觉得这是她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失败。
接下来的几天,景川算是理解了“满清十大酷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屈打成招”这些词的含义。管婵逼供的方法层出不穷,第一招当然还是甜蜜攻势。那天的晚餐是饺子,而且饭后在管婵的提议下,十年未上影院的他们去看了场电影,行走时,管婵不时来拖景川的手,景川脸上麻麻的挂不住,总是佯装挠痒抽出自己的手来。老夫老妻的,他怕让熟人看到笑话。
晚上一到家,管婵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一样来了,“你们去找小莫做什么?你和她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知道别人说你们的绯闻有多难听吗?你就不怕吗?”
景川嬉皮笑脸地想岔开话题。见他死不招供,管婵满脸忧郁,“为什么你不肯跟我说真话?你还记得结婚时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要一生一世照顾我,什么都不隐瞒我的……你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你承受了多少压力吗?”
景川心一酸,差点儿要和盘托出,但这件事牵扯太多江澜的秘密,他只能耐心地请管婵相信他。当时管婵洒泪一场,一夜无话,景川暗松一口气,以为警报解除,但第二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儿。管婵开始和他冷战了。她只做一个人的饭,洗一个人的衣服,把景川一个大活人完全当成了空气。景川吓坏了,使尽浑身解数找话跟她说,见活儿就抢着干,结果却是让管婵的冷战来得更彻底。景川自讨没趣,只得也保持沉默,心想等过两天管婵的气消了就会好的。
可是他又想错了,管婵的冷战没有得到他的求饶,反过来便给管婵蓄积了更大的能量。这天半夜,她终于爆发了。她把景川摇醒,正襟危坐地和他谈起心来。景川呵欠连天,管婵却是精力充沛。她妙语连珠地迸出一连串的句子,字字指向景川的心间。景川自知理亏,只有逆来顺受,任她折腾到弹尽词穷。于是每天两人一下班见面,管婵储备一天新一轮的心理攻势又进入一级战备。接连几天下来,人困马乏的景川叫苦不迭,他几乎要又一次投降在斗志昂扬的管婵嘴下了。上帝给了女人一张嘴,天生就是为了管教男人用的啊!就在江澜做过催眠测试的第二天,景川意外地接到了小莫的电话。小莫先强调了他面对管婵盘问宁死不屈的态度,同时也提醒景川,“昨天你们走之前,我咨询中心的一个助手准备来接晚班,她在大厦洗手间碰到了江小姐,她看到江小姐把手里一些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她无意中看了一下,发现江小姐扔掉的是两根带血的大头钉。她回来后偶然跟我说起,我回想到江小姐在做测试的时候,左手一直是握拳的姿势……”
景川听了半天也没明白他的意思,“大头钉跟江澜的催眠测试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我想提醒您检查一下江小姐的手,如果她的手心有伤痕,那很可能她没有被我催眠……”小莫的话总是很含蓄,但景川终于明白了。
景川按了电话,两步并一步地走到江澜的办公桌前,低声命令道:“让我看看你的手。”
江澜的眼神有些惊异,她转开话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不过是你的手下,只要我把活儿干好了就行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关注我呢?人家说夫妻相处久了就会越来越像,你们夫妻真的很像,都是疑神疑鬼的,还有点儿自以为是的偏执。”
“就算是偏执吧,今天我也要得到答案。”听到江澜把自己跟管婵画等号的评价,景川有点儿恼羞成怒。
江澜无奈地皱起眉头,手下意识地背到了身后。景川的语气加重,又把刚才的话重复说了一遍。江澜被迫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线条柔美、色泽红润的小手,双手的掌纹里,天地人及玉柱数纹都细密深长,却又都杂线旁多,错综复杂。掌纹的故事写着她一生当中的坎坷和转折,也写着她个性的缜密周全和坚强不屈。而在她左掌掌心,俨然有着几处深红色的点点血痕!这意味着昨天江澜在催眠的时候,的确一直用大头钉在扎醒自己,以防进入深度催眠状态,如此看来,她和催眠师沟通时是完全清醒的,也就是说,清醒状态的她想编什么样的谎言都可以!
一场精彩的戏!一场专演给一个叫景川的笨蛋看的戏!景川最大的错误,就是忘记了江澜原本就是一个出色的演员!
景川倒吸一口凉气,呆立在了原地。他不怒反笑,只是笑得那么悲哀和无奈,“是的,的确是我太多管闲事了,我真可笑。我是该说对不起,我乱看你的电脑,又逼你去做测试,是我侵犯了你的隐私……对不起……”他明明看着江澜在说,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像躲避瘟疫似的,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江澜的办公室。
江澜把嘴唇咬得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