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饭馆很少,偶尔有几家也是国营的,没有粮票还不卖饭给你。冷军领着他们进到一家小店里坐下,要了馄饨和煎饺。小店油腻肮脏,几个人还是吃得很香,额头沁出了细小的汗珠。从小店出来,几个人跟着冷军漫无目的地游荡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下。
“我爸妈知道我们的事了。”河水折射灯火,映照着钟饶红好看的脸,“他们问我你家的情况。”
冷军将一块石头用力地掷向宽阔的河面,没有说话,张杰和骆子建在不远处嬉闹扭打。夹钱包骆子建只能帮张杰放风,可要是比打架摔跤,骆子建一只手就能把张杰摔个狗啃屎。骆子建的爷爷据说是一个还俗的和尚,有一身武艺,可没人见过这个和蔼清癯的老人和谁动过手。骆子建懂事起就被爷爷逼着压腿站桩,在被领着找一个老和尚相过面后,他爷爷就不怎么教他功夫了。老和尚说骆子建是“命犯天煞孤星”,长大以后不是个善茬儿。
“赖蛤蟆是不是还缠着你?”冷军问。
“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了,说你是我男朋友,可他还老跑学校来找我。”钟饶红说。
冷军使劲儿喷出一口烟,清冷的单眼皮里掠过寒光。
那天晚上冷军头一次搂了钟饶红,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一个异性。钟饶红靠在他肩上说:“我喜欢你。”发丝摩擦着冷军的耳垂和瘦削的脸颊,冷军听见自己的心突突地跳,手心里都是汗。
看着钟饶红踮着脚走进了黑洞洞的老屋,冷军几个人转身沿着有昏黄路灯的老街往回走。风吹打着电线杆上松动的锌皮灯罩,咣当咣当的声音在老街的黑夜里传出很远。
“我不想念书了。”冷军说。
“你不念我也不念了。念书有个毬用!我就不是那块料。”张杰接在冷军后头说。
冷军看一眼骆子建。骆子建和他们俩不一样,骆子建虽然也和他们一起逃学旷课,可每次考试他都能考高分。老师讨厌甚至有点儿恨冷军和张杰,他们喜欢骆子建,他们觉得骆子建是被冷军和张杰带坏的。
“我无所谓。”骆子建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骆子建是外地转学来的,几个高年级的曾在路上堵他翻兜,结果几个人被一个瘦弱少年揍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被揍的学生纠集了七八个社会上的在学校门口堵住他,被打得满头是血的骆子建没有一句讨饶。冷军和张杰正好路过,冷军摸出明晃晃的军刺,上去顶在领头青年的脖子上。从那以后,骆子建和冷军、张杰就走到了一起。
三个人敲开老张家的门,取回修好的自行车往学校骑去。冷军顺手带走了工具箱里的一根锯条。三人绕过学校传达室翻墙进去,穿过操场,站在主席台旗杆下边。
冷军和骆子建轮流用锯条锯旗杆,张杰在边上闲着无聊把红旗降下来擦皮鞋,擦完了自己的就去擦冷军和骆子建的白边军用布鞋。
冷军一脚踹在张杰屁股上,低沉地笑骂一句:“滚!”
张杰掏出锋利的单面刀片开始在红旗上绞来绞去。张杰也许会忘记带书包,但他身上永远会带着刀片,是十分有敬业精神的小贼,也是冷军和骆子建的取款机。张杰经常在冷军和骆子建面前吹嘘,说他在本市的割包水平绝对进了前三名,还说要教他俩这门手艺。冷军骆子建非常不屑这种小蟊贼伎俩,顶多张杰偷包的时候,他们帮着把风传手。万一有那不长眼的死揪着失手的张杰不放,两人上去一通吓唬,把钱还给对方了事。再有脑袋不转筋的,要扭张杰去派出所,冷军一把军刺顶上对方屁股,凶悍的一面暴露无遗。在冷军暴戾的眼神下,张杰的蟊贼事业一帆风顺,至今没在派出所留下过案底。
张杰胡乱绞手中的红旗,绞了几下展开来看,突然嘿嘿一乐,来了灵感。第二天全校师生有幸见识了短裤衩形状的红旗,在晨风中舒展漫卷。几个老师过去想把裤衩红旗降下来,刚扯到一半,十几米高的旗杆嘎吱一声轰然倒地。旗杆底部已经被锯去一大半。
没几天冷军三人就被带进校长办公室,张杰在外面已经吹嘘了他伟大的行为艺术。
“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老校长啐着茶叶梗问。冷军抖着腿望向门外,外面一圈老师在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