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叶对高飞说,“去吧,我和晓光,嗯,还有……”
“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是吧?”高飞笑呵呵地低声说,“你们要一起等着我回来。”
“晓光。”杨红叶对着门口大喊一声。晓光正围在杨妈妈身边看杨妈妈做戏服,听见杨红叶叫他,“嗖”的一声闪进屋。杨红叶拉着高飞对晓光说:“看着啊,叔叔和阿姨给你表演节目,是专场演出。”
晓光赶紧坐到凳子上,目不转睛看着高飞和杨红叶。
高飞问:“表演什么?”
“《夫妻识字》。”
高飞面带难色,“这……”
“别这啊那啊的了,来吧。”杨红叶催促道,扯开嗓子唱起来,高飞也跟着应和,倒也合拍。杨红叶唱得起了兴致,手舞足蹈。高飞只好跟着起舞,无奈他不会跳舞,笨手笨脚的舞姿,把晓光逗得哈哈大笑。
高飞脱下八路军军服,整齐地叠放在床上,看着这军服,他恋恋不舍地想:什么时候才能再穿上这套军服?想到这里,他就有些黯然,他心底无比眷恋延安的火热生活,无比留念这里的每一个人。延安虽然物质匮乏,条件艰苦,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激情,一种精神的力量。这是在中国被日寇占领之后别的地方见不到的。
唱完歌,杨红叶拿起高飞换下的衣服去延河边上洗。杨红叶在前面端着盆子走,他在后面跟着去到延河边上。从那一刻开始,他和杨红叶在一起的时间就进入倒计时阶段,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都装作很快乐的样子,在这剩下不多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在一起,每分,每秒……
在新婚只有三个多月后,高飞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名字高振麟,怀揣着边区政府给自己的放行路条,在杨红叶、晓光的陪伴下来到延河边,告别滚滚的延河水,遥看宝塔山良久,把它刻印在心头。
那天西北风刮得很猛,漫天的风沙热热地迷了他的眼睛,但心里的方向却是明确的——新的工作岗位。心中的忐忑和风沙一样笼罩他,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唯有顶风往前走,他想起冯劲松对自己的叮嘱:“遇事冷静,处理果断。”
那就随机应变吧!他告诫着自己,走在风沙里,踏上了去西安的路。
从踏上前路的第一步伊始,高飞就不存在了。高飞留在了延安,留给了杨红叶,留给了熟悉他的人,高飞从此消失。
他是高振麟,不再是延安的高飞了。高振麟,一个熟悉又灰暗的名字,他恢复了国民党军统特务的身份,同时又是共产党打入国民党军统内部的地下党员。
上路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第三章
1
从延安到西安,必经由共产党陕甘宁边区控制的延安县地界和由国民党控制的宜川和甘泉地界。在国共交接的一个地方,高振麟上缴了路条之后,徒步进入国民党统治区。
这是一条通往西安的路,是高振麟走在国共之间的路。
从国民党统治区到西安,仍有三百多里地,这个地段,时常有国民党围剿延安的部队出没,还有当地的土匪和装扮成平民的“汉训班”特务现身,道路并不好走。高振麟外表轻松,内心却警觉异常,身上的每个细胞都提高了警惕,每走一步都怕露出破绽。
走在崎岖、蜿蜒的土路上,放眼望去,视线之内一片荒寂,阒无人烟。
陌路孤独,过了许久偶有经过的行旅,匆匆打量他一眼后,也不会再多注意,人们都在径自赶着自己的路。中午时分,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起来,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窝头,咬了一口,很难咽下去。想喝水,又没有水可喝,只能一边干啃着一边赶路。
吃饱了,步行不到半个小时他进入了国统区。只见有一个人朝着他横走过来,那人和他并排走了几分钟,边走边偷瞥他。高振麟知道这人是干什么的,故意视而不见,步伐还是先前的节奏。相反,那人的脚步却慢了下来,在他后面大概跟了一里地就不见了。他想回头看,又强忍自己不再回头,继续往前走。
裹着一身的黄土,在黄昏的岑寂中到达一个小镇,他找了一个小旅店。解开身上的包裹,他从里面掏出钱,说是住一宿。掌柜拿着银圆,要给他旅店上房,他摇头拒绝。掌柜的刚想开口劝他,他又点头答应了。因为太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让他第一天就感到了体力不支,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他选了一间靠里的房子,就跟着伙计去了后面的院子,房间在东边一排房子的最里面的拐角处,刚好在L形的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