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面试室,新怡提起的气一下垮了下来,像努力撑持的墙轰隆隆倾塌。一定又没戏,从中年男人的眼神里新怡就能感觉出来。艾姝的裙子也帮不了她,谁让她长了一对豆角眼,一个蒜头鼻,一张南瓜脸呢,像是屋里地方不够,把地里收获来的都贮脸上了。她若是个男的,也不会招她,专业好怎么啦,专业好的人多了去,不就学了点皮毛嘛。
心里有气,路过饭堂饭也没吃,就咚咚咚地砸上了宿舍。林琴不在,艾姝听着音乐,对着一面圆镜左晃右晃。艾姝一般只做两件事,背英语词典,照镜子。
墙角小电饭锅里煮着鸡蛋面,还加了绿油油的青菜。新怡心里就更气了,艾姝除了漂亮,几乎一无是处,却处处占着便宜,毕业证,毕业证算个屁,艾姝不屑地凹嘴伸出下唇吹了一口额前的刘海,大不了我去色诱一下系主任嘛。
面煮好了时,艾姝丢下镜子站起来拿碗盛面。转头瞧见新怡气鼓鼓地伏在书桌上整理简历。
一屋子人,就是一套房十二个人,也没新怡的求职简历做得漂亮。照林琴的话说,新怡可是下了血本的。泡了半个月机房,不单用办公软件做了漂亮的纸版,还做了个人简介网页。整整五页纸,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东西写,差点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摆上面了,为了更吸引人,还统一用了彩打。一份求职简历,艾姝伸伸舌头,身价起码二十块。新怡说下个月准备考加一年一度的应届生就业会,艾姝一见她书桌上高高垒起的简历就心里直滴血。十来件好衣服就这样竹篮打水地英勇泡汤了,还连泡也没激起半个。
我怎么觉得你这简历像在写相亲资料。艾姝挑挑筷子,嚼着一口青菜咕咕囔囔说。
就是相亲,你不知道么,找工作本来就是相亲。新怡仍然气鼓鼓地,头也不抬地回答,脑子里又浮起了上午面试她的那个中年男人,他一定在心里笑她当时那副模样,穿一条不伦不类的粉色连衣裙,胸前挤一堆的蕾丝花边,复杂又累赘。新怡后悔一时冲动向艾姝借了衣服,还不如穿自己常穿的那身纯棉布衫呢,既舒服又耐看。
艾姝没再接话,从小到大她就没干过什么求人的事,工作也不过小菜一碟,任着口味凉伴或热炒,她转身坐在床上吸溜溜吃面,二郎腿一点一点地想着心事。新怡呆坐了一会儿,肚子没出息地打鼓轰鸣,干脆甩甩头猛地站起,差点把椅子推个趔趄。面呢,还有吗,艾姝,你上次买的辣椒酱也给我来一点。
蓝
下午的时光,依然是泡图书馆。
临近毕业,大伙都忙得脚不沾地地找工作、实习、或是毕业设计毕业论文。林琴却成了一个大闲人,游魂似地飘荡在操场、图书馆、教学楼、人工湖。
这会儿图书馆里没什么人,不到晚自习时分,学生们都没空往图书馆跑。正是看书的好时候,林琴坐在固定的桌前,浏览了一圈,从书架上找出一本沈从文的《边城》。
沈的文字,清淡,悠远,还有淡淡的忧伤。一种缥缈的情绪,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翠翠和爷爷守着一座小屋住在江边,爷爷摆渡,翠翠和黄狗漫山遍地玩耍。那个叫茶桐的地方,山青水秀,还有悠悠的情歌,从早唱到晚,弥漫在烟雾里。
薄薄的一本《边城》看完,已是接近黄昏时分。林琴伸了伸手脚,背上书包往天台走。
六月的深圳,阳光已经强烈得毒人了。五点钟的阳光,又回光返照般格外刺目强烈。它们从西方射过来,照在裸露的腿上、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痛。阳光似乎还想驱散她心中朦朦的烟雾。翠翠的茶桐烟雾氤氲。突兀的“咔咔”两声后,空气中传来一阵歌声。校园广播准时在五点开播,广播里,永远唱着情歌。有一阵子,林琴天天到广播站点歌给外语系的辅导员苏书,祝福语也一成不变,惟有幸福快乐简单几个字。一时间她在系里成了红人,连外系的人都在路上好奇对她指指点点,问电子系是不是出了个单恋神经病,对方还是个老师。林琴像只天鹅,高高地昂着头,眼珠直直地盯在前方,步子踩得又稳又响,她才不屑别人怎么说呢,关她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