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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务员打来电话说,再有三天,往后加盟就需要涨加盟费,还要每月支付一笔管理费。林琴一听就慌了,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从这个屋走到那间屋,又从那间屋回到这个屋,踩得地板都啪啪地不得安宁。她妈在厨房里剁肉馅,抡起两把菜刀,左右开弓咚咚咚咚,一记记沉重地都敲在林琴心上。
你晃来晃去做什么,用脚拖地呢,一天到晚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倒比我还闲,没事就去洗洗手,帮我包馄饨。林琴妈不耐烦地惮她一眼。
林琴妈也就是说说罢了,林琴在家从不做家务的,十指不沾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标准的绣花楼小姐一个。谁知话刚落音,林琴却乖乖地钻进厕所打开了水龙水,甩甩手出来帮着包馄饨了。
别指望我借给你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林琴妈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说好了还你的。林琴低低回一句。
还,你拿什么还,拿命还啊。
说好了半年后连本带利还的,我长这么大还没骗过人呢。林琴笨手笨脚地裹着一只馄饨,肉馅包多了,涨得皮开肉绽。
做梦。林琴妈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不再说话,一心包馄饨。
下午就惟有林琴一人在家了。
屋里静得吓人,掉一粒灰尘也能听见响动。林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走进她妈睡的房间,她妈确实不在,可林琴却觉得她妈就坐在床沿边上,盯着她翻抽屉、开衣柜。
她的后背已经沁出一层密密的冷汗,打湿的紧身棉衫,像一只有力的手,紧紧箍住她。她的手停了几次,又重新动作起来。每一动作每处细节,她早在两周前就在脑子里策划了上百次。
钥匙在梳妆台的小抽屉里,她从小就熟悉的,她妈把家里的钥匙都放在那儿,存折,则锁进大衣柜的密箱内。这些林琴都知道,却从不打它们的主意,她不关心钱,觉得它们脏兮兮的,她不担心柴米油盐,也就不需要钱,可现在,她要来偷这脏兮兮不关心的钱了。她从前不理解那些偷东西的人,觉得他们既可笑又可怜,现今方才明白,那是穷途末路的无奈与冒险。像一个人被逼到了悬崖,惟有横下一条心,要么抵命反击,要么,跳入永远的黑暗。
一本大红存折果然跃入了林琴眼帘,她高兴得差点叫起来,急急装好趿上一双便鞋,打车去了附近的银行。
不到一个时辰,“迷梦”的业务员就打来电话说,二十万已经到帐了,林琴随时可来工厂选货订货,他也会全力催促工厂保质保量地按期交货。
你这个加盟商真特别,竟然前后让我们等了半年。交代完正事,业务员说起了题外话。
好事多磨嘛。林琴激动地说。
那就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啰。业务员顺口溜似地念出两句。
哦。林琴不爱听套话,淡淡地应了一声,结束了谈话。
这天晚上林琴刚从“迷梦”工厂订完货回到家,甫一推门却吓得连连打跌。
客厅亮着一盏嗡嗡作响的壁灯,她妈箕腿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目光呆滞。
妈。林琴怯怯地叫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她一把,她早已猜着了八九分,一定是偷存折的事暴露了,她妈是个精细的人,隔几天就会检查检查家中的物品。
别叫我妈,我不是你妈,我是你仇人。林琴妈显然已经独自哭了多时,双眼肿得小桃一般,嗓子都吵哑了。
你不要伤心了,这不是什么都好好的嘛,我也找到想做的事做了。林琴放下包,上前一步要扶她。
好,再好没有了,等我死了就更好了,滚,你滚,还回来管我干什么。林琴妈打开伸过来的手,冷静而凌厉地看着她。
妈,你尽胡说些什么啊。林琴为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