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年底有些忙。还像以前那样吹吧。”

“你的头发最近不大好哟，很干枯，你在忙什么，把头发弄成这样？”迈克手夹着梳子，翻来覆去地看着艾莎的头发，沙里淘金一般。

“是吗？唉，我也不讲究。”艾莎知道迈克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迈克没说，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

“你有头皮，要不要喷支卡诗蛋白素？”迈克问。

又是什么营养素，艾莎可上过一回当。三百元一支，只能涂一半头发，再加一支，那一次就营养了六百。

“不用了，卡里面没钱了。”

“哇——，你还没充值啊！”迈克的表情很惊奇，仿佛艾莎没为美发卡充值是一件愚蠢至极并很失误的事。不过，艾莎真觉得自己今晚蛮蠢的。先是用心地打扮自己，见了个心理年龄三十七岁的人。见面后还被对方看作是不关注自己内心的人，竟要她打开心扉，把什么痛苦都说出来。来这里洗个头，被没读过几年书的洗头妹看出肝肾有问题，还要替自己打通任督两脉。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晚上，满耳荒唐言。

“是啊，这段时间没来，就一直没充。”艾莎尽量轻描淡写的口气。

“那你今天充吧，我们新年搞优惠，有抽奖，就是百分百中奖的那种，至少也是瓶几百元的香水。”

“我今天没带钱。”

“不要紧的，我和收银说一下，你先签个字，下次来补上就行了。”迈克锲而不舍地盯着艾莎充值。

艾莎沉默了一下，说：“算了，还是下次吧。”

艾莎有时真不大想的明白，这些发型师大多数都来自农村。本来都挺朴实的人，到了上海，花几个月的时间学了门手艺，便跻身在时尚界。穿着国际名牌，装扮妖冶另类，叫着英文名，住着群租房，天天计算着客人的钱包。如果他们不来上海会怎么样呢？至少不会穿这样的紧身裤，也许早已娶妻生子……

正当艾莎胡思乱想、哀叹人心不古时，迈克又开了口：“春节有什么旅游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

“我有个客人，要去非洲。听说机票都订不到了，单程都要将近两万多一张，他们夫妻两个去那里玩上一个星期，准备了30万。”

“哦。”这人真烦，是在讽刺我小气吗，连8000元卡都不肯充？算了，反正今晚很无聊，损他一下。于是，艾莎回答说：“非洲景色相当不错的，值得一去，我有朋友去过。你去过吗？”

“我没有，我们哪里……有时间。”

“那你春节去哪里啊？”尽管吹风机的声音很响，艾莎还是坚持说下去。

“我们春节最忙了，哪有放假。”

“那春节后你们老板总会给你们放假吧。那时去日本最好了，日本很时尚，最适合你们时尚行业的人去了。不用懂日语的，日本的年轻人英文都还过得去。你去过日本吧？”

“唉哟，我们哪有去过，没有。”迈克的口气没那么“狗眼”了，开始哀声叹气起来。

“日本都没去过呀！”艾莎也装出一点吃惊的样子，“那韩国一定去过吧？”

“也没有。”迈克开始话少了。

“啊，也没有！可你看上去很像韩国那里的时尚年轻人。”艾莎继续夸张点的神情。

“真的？是这样吗？”迈克听到这句有点高兴，边吹头发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是啊。那你去过哪里？香港、新加坡、泰国？”

“没有，不过香港可能明年去。”

“那你真是不出门的人啊。收入那么高，全身名牌，竟不舍得出去玩，大概是要在上海买房子吧。”

“买不起，哪里买得起啊。”迈克终于说不上什么了，一脸无趣。

艾莎也停了口，安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些发型师，有一技之长，不想着好好工作提高技艺，老动些歪脑筋，哄啊诈啊总想让客人多花些冤枉钱，可谁的钱不是辛苦赚来的。这几年上海的美容美发行业越来越过分，为了能让客人开张大卡，反复纠缠，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等艾莎做好头发回到家，已是半夜十二点，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她一边舀着芝士蛋糕一边浏览着电脑网页，很不甘心地又去看了看恒星的页面，希望能找到心理年龄一类的提醒。再看看那张形象照，估计是二十年前拍的。

从六点下班到半夜十二点，这个周五之夜真是悲催。登录QQ，没一个在线。关电脑前把QQ签名改成：这个世界有点疯狂。算是作了对今天的总结。

撩开窗帘，外面的雪似乎有点大了。对面那幢小洋楼在清冷的雪色中，显得矜持而优雅。那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之美，浮躁的世界里永远无法复制。